哭?她苦笑,不會的,無論發生任何事她都不會哭,那是無用的情緒。
小花見她一直沉默著,正打算離開,又聽見她的聲音。細微如囈語。
「施先生是很好的人。」
「真的嗎?」小花狐疑地問。
「是溫柔體貼的人。」她似乎根本沒打算回答小花的問題,只是在自言自語。不過小女傭也不介意,興致勃勃的又繞了回來。
「他很喜歡齊樂少爺對不對?」
齊樂驚詫的抬頭看向小花,彷彿被這小女孩的無心之語給嚇到,腦中恍恍惚惚不斷地浮出關於施先生的片段。
「對。」她肯定。
「那少爺也喜歡他嗎?」
喜歡嗎?她並沒有討厭過施先生,從一開始的提防、戒備,些微的害怕,到後來的瞭解、想要依附,以及那不知何時開始想要跟他在一起的感覺。
她跟施先生之間,有很絕妙的關係。
齊樂的唇邊浮起淺淺的一抹笑,溫柔、耀眼得將縷縷金光帶進這昏暗的屋子,同時射進她荒蕪的心裡。
這個問題讓她的身體暖和起來,讓人很高興,並且急切地想要給出答案。
「嗯。」她點了點頭,一抬頭看見小花呆若木雞的表情,像是被什麼景象給嚇傻了。
「少爺剛剛笑了,好亮眼!」
齊樂愣住了,開始有些懷疑父親的眼光,為什麼給她找了一個這樣的女孩來?難道不覺得這女孩本身就是一道陽光嗎?
「小花,你知道老爺要你到我身邊來幹什麼嗎?」她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多了幾分和緩。
「知道。」一向大剌剌的小女傭突然有些害羞。「老爺說,將來我會跟少爺結婚,因為現在還小,所以先訂婚。」
原來她知道……齊樂伸出手揉揉她的腦袋,頓時讓小花受寵若驚的張大了嘴。
「你可知道,一旦這件事成定局,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會走上一條不歸路,會很慘的。」
「沒關係。」小女傭挺起胸脯。「我喜歡少爺,所以沒關係。」
齊樂摩挲著她頭髮的手指抖了抖,眸光不停地晃動,沒料到她竟這樣直言不諱的表達自己的感情。
於是齊樂有些明白施先生的用意,他不希望她這樣做吧!不但自己遭殃,還會連累到別人。
無論怎樣都會有人被犧牲,施先生不希望她有這樣慘澹的人生。
可是,那故意讓別人陷入困頓慘澹局面的人,難道不該受到懲罰嗎?她並沒有凜然的正氣,但是卻在心裡怨恨起自己的無能。
一股怨氣沒有辦法化解……
***
慕容添解除她的禁閉令後的第一次公開露面,是在施祖誠與新合作者舉辦的酒會上。
父親似乎感到穩操勝券,將她跟小花捏在手心,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中,漸而減輕了對她的束縛。
至於她是不是知道了慕容家那件見不得人的事,已經變得不重要,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很清楚就算如願繼承了家族,想要從父親手中奪走全部的實權,也是非常困難的事,所以早就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少爺,施先生在看你。」耳邊傳來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小花緊緊地跟在她身邊。
這女孩從來沒有質疑過她的性別,即便是夜晚伺候她,也從未發現過異樣,到底是小花太遲鈍?還是她太像男的?
「施先生、施先生他走過來了!」小女傭低聲驚呼,同時躲在她的身後。
「你為什麼這樣怕他?」
「因為他看小花的眼神很可怕!」
齊樂愣住,施祖誠不可能在意一個小女孩,她不禁揣測……難道是因為「情敵相見,分外眼紅」這個說法嗎?
齊樂忍不住自嘲:這時候還有心情想冷笑話,自己果然越來越強了。
「齊樂。」施祖誠走到她眼前,饒富興味的看著她,瞥了一眼她身後的小花,兩人還真是如影隨形。
「施先生。」她面色平靜,應對有禮。這局面很像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只是此時她已不再驚慌,可以沉穩的面對他。
「我們談一談。」
齊樂搖搖頭,眼尾不經意瞥了另一邊的慕容添夫婦一眼。
施祖誠看在眼裡,揚了揚眉,小少爺的警覺性越來越敏銳,確實有所成長。
「不用了。」
「你怕自己會動搖?」
「是啊,所以施先生不要為難我。」她半真半假的戲謔道,這話讓施祖誠也笑了。
「你應該不想看到讓慕容家雙親震驚的混亂局面吧?」
他威脅她!齊樂眼一睜,瞪了他一眼。
「在這裡談。」
「跟我來吧!」施先生哪裡理會她的要求,逕自朝側面走去,像是算準了她一定會跟上來。
「閒雜人等不用跟來。」走了幾步,他又回頭丟下一句話,沒什麼表情卻已讓人噤若寒蟬,讓原本打算跟著齊樂的小花倏地頓住腳步,收勢太急差點撲倒。
太過分了,她才是少爺的另一半啦!
「你在這裡等我。」齊樂拍了拍她的肩。「如果老爺問起,就幫我擋一擋。」
「可是……」小花才說了兩個字,她崇敬的少爺已和那位施先生離開了。
好!為了她家少爺,她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遇神殺神、見鬼殺鬼!哎喲喂啊,這好難啊!
小女傭癟著嘴,小心翼翼的盯著慕容添夫婦。
施祖誠領齊樂到無人的吸煙區,這裡有單獨的房間可供休憩,兩人雖無交流,卻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後走進其中一間房裡。
「你已經下定決心了?」一踏進房間,施祖誠一面脫下外套,一面問道。
「從你告訴我真相的那天起,我就下定決心了。」
「齊樂,你清楚後果嗎?」將袖口向上挽了挽,他走回她面前,雙手一伸,托住她的臉。
「有人要給你幸福,你非但不要,還打算就此連自己也一併毀掉?」施祖誠緊迫地盯著她,陰鷙的眼神讓人感到窒息。
「如果你真的那樣做,以後都不會有人再心疼你,不會對你付出感情,不會對你伸出援手,沒有後盾、沒有力量,你認為這樣也無所謂嗎?」
「我知道。」她拉下他的手,聲音中有一絲壓抑。
「那結果是……」施祖誠雙手環抱,居高臨下的睨著她。
「早就說過了。」她的話音剛落,他便一把將她抱起,二話不說走到窗邊打開窗,讓風灌進來吹亂她的頭髮。
「從這裡往下看,人渺小如螻蟻,但即便如此,也還是活生生的生命。齊樂,你的行為就如同從這裡往下跳。」
她瞇著眼探出頭去,施祖誠說得沒錯,從這裡掉下去必死無疑,可那又如何?
她的沉默將他眼中的火苗激起,好,非常好,竟然還有人能讓他的情緒這樣起伏!施祖誠放下她,關上窗。
齊樂敏銳地感覺到他週身的氣息變得冷凝、漠然,而且不再看她一眼!
「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我想阻止,就有千千萬萬種方法可以阻止,但對於執迷不悟的人,想死是她自己的事。」
施祖誠的話既無情又冷漠,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齊樂緘默了,不可否認聽到這樣的話,她心裡很難過,難過得比死還痛苦。
「施先生,你不幫我,我還是相信你,所以……請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信任?」他的聲音低沉,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這就是「施先生」三個字能夠震住所有人的真正原因嗎?
「從這個房間走出去,出了這個門,你認為我跟你之間還會有牽連嗎?我們之間哪來的信任?」施祖誠瞥了她一眼,見她咬緊了下唇,眸色更暗了。
「你原本是想拿我當你的底牌,給慕容添重重的一擊,很可惜,這世上沒有人能夠使用我這張底牌。」他身形微動,逕自拿起外套。
齊樂的心收縮了一下。他要走了?
「慕容齊樂,跟你說一聲再見吧!」施祖誠毫不猶豫地往外走,一刀兩斷得徹底。
不能放他走!否則她從此就完了!
齊樂的眼中映著他即將離去的身影,心中猛然冒出這個聲音,巨大的惶恐使得她的身體在思考前就有了動作。
幾乎是整個人向前撲,可是太遠了,兩人距離太遠了,從來沒有一刻施祖誠離她這麼遠,差一點她就可以抓住他,只差這麼一點她便有可能從此失去他。
施先生對她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與慕容家無關,與任何利益無關,是慕容齊樂自己不能沒有他!
這個認知在一瞬間席捲齊樂的大腦,侵蝕她的五臟六腑,她覺得身體好痛,痛到沒有辦法抓住他,沒有辦法穩住自己的身體。
好吧,如果就這樣倒下去,死於心肌梗塞之類的,說不定也是件好事。
有一雙手……
齊樂的意識頓時清明,抬眼看見施祖誠在她倒地前將她托起,她立刻一把抓緊他的外套。
「用得著這樣嗎?」施先生不冷不熱的說,將她扶起來後,見她仍舊沒有鬆開他的外套。
「是,我曾經將施先生視為最後的底牌。」齊樂說得有些快,好像很怕自己還沒說完他就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