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件事暫時就不要再提了。」
聽罷此句,她似反省般低頭,沉默著不再開口。
這道防線不容易突破,因為太害怕別人識破她的真實性別,一旦識破,意味著他們會失去到手的一切?
「你乖乖的待在家裡就好。」慕容添斷然決定,且不容拒絕,可話音剛落便見傭人急忙跑進來。
「老爺,書房有您的電話,是施先生。」
慕容添的神色一怔,立刻道:「快接過來。」醞釀思緒準備應付施祖誠的他,沒注意到一旁的齊樂也怔愣了一秒。
兩個小時前,她才跟他意外重逢,這麼快就打電話過來,他想幹什麼?直覺不會是說合作的事,那麼……
齊樂纖瘦的身體神經緊繃,唇抿緊。
電話接到主屋這邊,開始並無特別之處,漸漸地,便見慕容添在講電話之餘朝她投來怪異的眼神。
她無動於衷的站著,似無知無覺,直到慕容添掛上電話朝她走來,若有所思的盯著她打量了好一陣子。
「施先生邀請你去作客。」
作客?無血色的小臉浮現一絲莫名其妙的表情,齊樂的眉心微蹙,有些疑惑。
英明偉大的施先生想出如此老套的理由,真不像他的作風。
不過,這或許是不可多得的好時機。
***
施祖誠在電話中的意思是邀請齊樂,及其家人一起到他郊外的莊園小聚數日。
話語中,聽得出重點是在慕容齊樂,至於家人,不過是附帶。
何況,他應該算準了慕容添不可能任由慕容宅無主,甚至放下急辦的公事。
因為合作案的結果還沒有出來,施祖誠的考察團隊又讓人難以招架,競爭中的各家族皆不敢鬆懈。
「感覺如何?」施祖誠帶著慕容添一家人將整個莊園大致參觀了一遍。
「環境甚優,地理位置也極好,莊園的格調讓人感覺很舒服,看來施先生很喜歡簡約風格。」慕容添笑道,心中卻暗生驚訝。
這樣好的地,現在已經很難尋覓,就算是鼎鼎有名的豪門也不一定能夠奪標,更何況是自建的莊園?
「這裡的一切都還很新,雖然是幾年前買下的,但因我極少回台灣,便一直閒置著。」施先生心情不錯的閒談著。
慕容添也笑了笑,隨即正色道:「我們來打擾,又勞煩施先生帶著參觀,實在過意不去。」
「是我邀請慕容先生來,自當要盡好主人的義務。」
「能參觀如此優美的莊園是我的榮幸,只是在下還有事務纏身,可能無法多作逗留,還請施先生海涵。」說罷,慕容添意有所指的看了站在自己左側的齊樂。
「而且齊樂極少離開慕容家,很多地方不懂,若是打擾到施先生……」
「沒關係。」施祖誠瞥了眼那個瘦巴巴、一直沒說話,站在一旁像冰雕的人,高深莫測的笑了笑。
「難得我跟小少爺投緣,慕容先生若有急事,我也不便強留。夫人若是願意,不妨同齊樂一起在這兒小住幾日。」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讓齊樂的母親留下,原本慕容添揣測他會支開他們只留齊樂一人。
一時間慕容添心中的隱憂又消散了些,他不得不承認,施祖誠對齊樂另眼相看這一點,讓他禁不住有些雀躍。
這算不算一種暗示,施先生傾向合作的對象就是慕容家?
慕容添與妻子伍之華對看了一眼。
「希望不會給施先生添麻煩。」伍之華說道,同時拉過齊樂。有她在齊樂身邊看著,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
「不會。」施祖誠移了少許目光到齊樂身上,不過她倒是很懂得如何避開他的眼神。
再見時,他已確定她與馬爾地夫初遇時有何不同,原本是活在一個謊言中,裡頭什麼都看不清楚。因為被禁錮得太久,連掙扎都放棄,人雖冷淡,但更多的卻是茫然。
如今她似乎明白之後的路要怎麼走,因為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閃爍著掠奪的眸光,十分微弱卻確實存在,那股冷意也變得帶有目的性和攻擊性。
施祖誠有趣的打量著,小女孩的心思變得複雜了,他該高興這樣才使得她多了些人氣嗎?儘管她只是從一個黑洞跳進另一個黑洞。
「先去用餐吧!」
直到他說出這句話後領先走開,齊樂才在心裡鬆了口氣,雖不認為他會當著父母的面說破什麼,但壓迫感仍舊存在。
明明,就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對她算和藹可親的了……
***
午餐過後,慕容添分別跟妻子和齊樂叮囑了幾句,便先行告辭。
施祖誠因為下午有事情要處理,便吩咐管家負責接待。
「慕容夫人,還想再逛逛嗎?這莊園很大,越往裡頭走越有好風景。」管家興致勃勃的建議。
「說起來剛剛只是大略瀏覽了一遍,我倒是有些興趣。齊樂,你陪媽媽逛逛好嗎?」伍之華有些心動,轉而看向齊樂問道。
「我有點累,想休息。」她意興闌珊得連聲音都很微弱,看上去有些疲累。
「是因為上午走太久了嗎?大概是一直都讓你待在屋子裡,少有機會在外面走動,所以才體力不足。」伍之華摸了摸她的臉。
「夫人。」管家先生適時出聲。「齊樂少爺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不如讓我來帶夫人參觀莊園,讓小少爺先去休息?」
齊樂瞥了這位四十來歲的管家一眼,這人待人接物很有禮貌,安排事情也很周詳,可見施先生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可是……」伍之華猶豫了一下,轉念想起施先生有要事在身,應該沒有閒暇時間顧及其他,而齊樂看上去確實有些累。
「好吧,齊樂你先去休息,媽媽回來就去看你。」
齊樂點了點頭,便見管家喚來一名傭人,吩咐帶她到房間去。
伍之華見她乖乖的跟著去,沒有任何異樣時,才放下了心。
「夫人,我們也走吧!」
「麻煩了。」伍之華客氣的道謝,又回頭看了看齊樂,才隨管家離開。
齊樂跟傭人走到二樓,步伐忽然頓住,她低聲問:「施先生在哪裡?」
「先生?在書房。」傭人因她突兀的舉動怔愣了一秒,隨即反應過來。
「我自己可以去房間,不麻煩你了。」齊樂冷淡的說道,也沒再看傭人一眼,便逕自朝前走。
「齊樂少爺。」傭人急忙喚道,卻見她頭也不回、理都不理。
這慕容家的小少爺真是奇怪,虧她先前還覺得「他」很有氣質。
傭人搖了搖頭,見齊樂也快走到房間了,於是才轉身下了樓。
書房……齊樂伸出手,指尖在門把上停頓了數秒,忽然抽回手,轉身離開。
一上午默不作聲的聆聽果然是正確的,讓她依稀記得施先生講過書房在二樓的盡頭。
齊樂獨自一人走過一間又一間的房間,說她在走其實有些牽強,因為精神沒有很好,整個人像幽靈在飄。
最後她看見盡頭處有道虛掩著的門,精神莫名其妙為之一振,沒有猶豫的逕自往前走,靠近門邊時頓住了腳步。
裡面傳出的聲音大到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有人偷聽,齊樂眸光一閃,仔細側耳傾聽。
沒錯,是義大利語,因為父親曾經為她安排了各種語言課程,所以她能夠分辨出是何種語言,但也僅是如此,她並沒有語言天分,所以仍是聽不懂的。
腳步略微往前移了一步,她瘦小的身體貼到門上。雖然無論偷窺或偷聽,都是惡劣的行為,不過,算了,反正她早就是惡劣的人。
書房很大,施祖誠坐在中間,站在他面前的是兩名男子,其中沉默的一位猜測是中國籍,另一位正慷慨激昂的發出義大利語的,大概就是……
「Isacco(艾薩克),已經提醒過你很多次,在施先生這裡不要講外語。」沉默的中國籍男子終於開口,臉上有一抹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的神情。
「我知道、我知道,因為太激動了,所以才講了母語,再說施先生也習慣聽這種優美的語言啊!」義大利男子熱情地拍了拍身旁同伴的肩膀。
施祖誠習慣聽義大利語?為什麼?門外的齊樂愣了愣。確實,一直沒有人清楚地瞭解施先生到底是什麼人,從哪裡起家,但義大利……
「艾薩克。」施祖誠忽然開口,語調平緩,卻見兩人立刻迅速地擺出嚴謹的表情。
「情況就是這樣?」
「是的,施先生。」
施祖誠沉思了一會兒,起身走到桌前,手臂交抱,倚靠在桌緣,與那兩人面對面。「你們都清楚我重視人才,所以該留的人即便是用激進的方法也要留下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他說得不輕不重,似雲淡風輕,卻見那兩人面色凝重起來。
「我們明白了,施先生。」
激進的方法?什麼意思?何等程度的激進?為什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便感覺沉重不已?
「留人的手段,或利誘、或脅迫、或欺騙,不要來問我的意見,我要見到的是最後具有法律效力的約束,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