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等?我就是為了高嶺土才答應到這裡來的!」聽到丫鬟的抱怨,梅蕊不服地說。
「可是如果你在花溪坊等著,公子也會帶回來給你的。」
「可我不想等。」梅蕊笑著站起身,對丫鬟說:「別再嘮叨了,就算現在想返回也晚了,所以走吧,剛吃飽飯出來玩玩也不錯嘛,看,這裡的風景多好!」
看著小姐真的要走了,阿寶急忙站起來跟上,嘴巴嘀咕著。「玩?小姐什麼時候喜歡玩了?」
梅蕊不理睬她,只顧往前走。
她的心情很好,這裡雖然沒有梅花的芳香,可是有濃郁的松脂混合著苔蘚的清香;雖然沒有梅嶺的開闊天空,但滿目是看不盡的青翠蔥綠;雖然不像梅嶺那麼安詳,但耳邊傳來的是各種鳥兒動人的啾鳴。
這些感受對她來說都很新鮮,於是她的心情非常舒坦快樂。
如果再能得到高嶺土,那今天就更完美了!她終於可以親手完成她想了很久的梅花瓶了,這裡有高嶺土,還有陸家大窯……
她一定能夠達成心願!有陸秀廷在,他一定會幫助她達成心願的!
梅花瓶,這是她自小就有的旖夢。想到它,她的心在飛揚!
除了爹娘外,從沒有人知道她的夢,而爹娘恐怕也早已忘記了這個夢,畢竟那是她兒時總跟爹娘提起的一個夢而已。
然而她無法忘記,因為那個夢至今仍在。
似乎從她開始有記憶起,這個夢就一直出現——
高瓶,晶瑩潔白,喇叭口,細頸,鼓腹,圈足外撇,腹部中間折稜。外表一邊陰刻一枝梅花,一邊單刻一隻大鳥,底部有錢紋環繞……
她不知道這個圖案始於何時何事,又為何夜夜出現在她夢裡,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這個夢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讓她寢食難安,她渴望能早日製出那個瓶子圓夢,可是因為遲遲無法找到純白釉而無法了卻心願。
如今陸秀廷有可以提煉純白釉的高嶺土,圓夢似乎不再遙遠,她怎能不興奮?
「小姐,這條路對嗎?」
阿寶的話打斷了她的遐想。
「剛才那人指的不就是這條路嗎?」
「可是陸公子分明說觀音谷不遠,我們都走了幾個時辰了,怎麼還在這老林子裡轉呢?」
阿寶的話提醒了她,梅蕊站住腳四處看看,果真覺得有點不對勁。昨天陸秀廷確實跟她說過觀音谷不遠,就在花橋溪對岸的林地。
「剛才我們問路時,那人說沿著松樹林走,我們就是這樣做的,對吧?」她看看眼前的松樹林問。
「是松樹林沒錯。」阿寶看著林子點頭。
「他還說林子裡只有一條路,我們也沒有走離這條路,對吧?」
「是沒走離這條路。」阿寶低頭看看腳下的路附和。
梅蕊雙手一拍,加快步伐說:「那就對了,我們繼續走吧。」
別無選擇的阿寶看看興致高昂的小姐,再看看望不到邊的樹林,只好跟上已經走到前面去的小姐。
可是還沒等她跟上,前面一陣斷木落枝聲,梅蕊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小姐!」阿寶驚呼一聲,急忙跑過去。
「小心,這裡有個洞!」梅蕊的聲音適時傳來,阿寶及時停住了腳步,才發現就在她眼前,一堆樹木亂枝中露出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
「啊!小姐,你有沒有怎樣?」阿寶趴在洞邊,昏暗的光線中,看到梅蕊坐在洞底,身上儘是樹葉。
「沒事,只是扭傷了腳。」梅蕊聲音鎮靜,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來,伸出手來,奴婢拉你上來。」阿寶伸長了手。
梅蕊慢慢扶著洞壁站起來,抓住了阿寶的手。
可是阿寶的力量不夠,且洞內潮濕,洞壁溜滑,沒有支撐點,無法拉她上來。
「這樣不行!」阿寶急得要哭了,她扯著嗓門大喊起來。「陸公子——小姐掉進樹洞了——快來救命啊!」
她的聲音在樹林裡造成很大的回音,驚飛起一隻隻棲鳥。
幸運的是,她只喊了兩聲,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接著一個男人出現了。
回頭一看,見是昨日來時在石橋見過的陸公子的朋友,她立即高興地喊:「范公子,快來幫忙救救我家小姐吧!」
來者正是范朝陽,他驚訝地看著趴在洞邊地上的阿寶,疾步跑過來問:「是梅小姐掉下去了嗎?」
「是啊,都是這些該死的樹葉擋住了洞口,小姐沒留神才掉下去的……」阿寶抽噎著說:「我拉不上來。」
「別急,讓我來。」范朝陽在洞口邊蹲下,看到洞內的梅蕊正抬頭看著他,美麗的臉上並沒有阿寶那樣的驚慌和焦慮,不由心中佩服。
「梅小姐,你還好嗎?」他關切地問著伸出手。「把另一隻手給我。」
梅蕊平靜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再看看滿臉是淚的阿寶,最後還是把手放進了他伸出的大手中。
於是范朝陽與阿寶合力,將她從那個洞里拉了出來。
「小姐……都怪奴婢不好……」拍打著她身上的樹葉碎片和泥土,阿寶自責地哭了。「都怪奴婢不好……」
「別哭了,我沒事。」梅蕊坐在樹葉上,忍著腳踝的痛勸慰丫鬟,又對站在身邊的范朝陽說:「謝謝范公子相助!」
「梅小姐別客氣。」范朝陽再次打量著她問:「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梅蕊說著想站起來,可是腳踝的疼痛讓她站不穩,范朝陽想扶她,但阿寶動作更快,已經抹著眼淚扶起了她。
她對范朝陽擺擺手道:「不用麻煩公子,我可以。」
「姑娘是要去哪裡呢?」范朝陽看出她受了傷,便擔心地問。
「觀音谷。」
「觀音谷?是去找秀廷嗎?」
不想提高嶺土的事,梅蕊點了點頭。
范朝陽驚訝地說:「那怎麼走到這來了?觀音谷在那頭,而且早就過了!」
「什麼?」梅蕊和阿寶都是一驚。「走過了?!」
「沒錯,觀音谷在林地,可是你們走到老潭嶼來了。」
「可是,可是那個指路的人說……」阿寶忿忿地看著梅蕊。「小姐,一定是那個人故意指了條錯路給我們!」
梅蕊搖搖頭。「那倒未必,也許是我們聽錯了。」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走呢?」阿寶沮喪地問。
范朝陽立刻說:「沒關係,我可以送你們回花溪坊去。」
「不,我要去觀音谷!」梅蕊堅持。
范朝陽笑道:「那好,我陪你們去觀音谷,我剛好要去那找秀廷。」
「是嗎?那太好啦!」阿寶開心地說。
梅蕊對他的熱心也十分感激,但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美麗的眼睛看著他。
范朝陽看看她的腳,走到林子邊,找了一節合適的樹枝,用手清理了一下後遞給梅蕊。「給你,用這個撐著慢慢走,腳就不那麼痛了。」
這下梅蕊被他的細心感動了,笑著說:「謝謝范公子!」
她的笑容讓范朝陽黝黑的臉出現了紅暈,他侷促地說:「梅小姐不用客氣,不過可不可以請你別那樣稱呼我?我是秀廷最好的朋友,如果願意,請梅小姐喊我的名字就好。」
他憨直的言辭和侷促不安的神色不僅沒有破壞他俊美的外貌,反而顯得有幾分孩子氣,這讓梅蕊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於是她爽快地答應了。「好吧,不過你年長梅蕊許多,喊名字不合適,那我就喊你范哥哥,你就喊我蕊兒吧。」
聽到她的話,范朝陽心裡樂開了花,明亮的眸子閃閃發光,笑開的嘴裡露出潔白的牙齒。「好好,梅小……喔,不,是蕊兒,從今以後,我就喊你蕊兒!」
他開心的笑容,讓他英俊的外貌更加出色,梅蕊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個男人無論長相還是才藝,都與陸秀廷難分軒輊。
想起初次見面時他對陸秀廷明顯的敵意,她完全能理解那是為何而來。但平心而論,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還是不會選「天女散花」,她知道無論選多少次,她的眼裡還是只有那只梅花杯。
她精神一振說:「那我們快走吧!」
可惜她的腳傷得不輕,才走了短短一段路便步履維艱,那節樹枝幫不上什麼忙,而攙扶著她行走的阿寶似乎也快累倒了。
范朝陽早就看出她們的窘態,這時無法再忍耐,就對梅蕊說:「蕊兒,讓我背你吧!」
一聽他的建議,梅蕊立即反對。「不!不!我不要人背,我能走。」
范朝陽站在她倆身前,看著她說:「這又是何苦呢?你的腳受傷了,走不了,而這裡去觀音谷還有好長一段路,這樣走的話不僅會把你倆累垮,而且就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
說完,他一轉身,半蹲在她身前。「來吧。」
「可是,我從來沒有……」梅蕊看看他寬闊的背,一時沒了主意。
「沒事的,不就是背你到觀音谷嗎?再說哥哥背妹妹,有什麼關係?」
「小姐,就讓范公子背吧,這樣我們可以早點到觀音谷。」阿寶也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