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歡然續道:「咱們蘇州雖然沒有京城九牡丹,倒是有樂雲樓十二芙蓉。江南姑娘雖不比京城脂粉味兒香,卻也別有韻致。大人,就請您將就一些,讓敝莊獻醜了。」
沈良全拍了拍手,十二名艷麗至極的青樓女子柳腰細臀裊裊娜娜走進門。難得待客得以見到這麼俊的公子哥兒,十二芙蓉皆是難掩心喜,有的甚至如餓虎撲羊般直接蹭上身。
荀非板起臉冷聲道:「本官為何要將就?既然有自知之明,這丑,不妨別拿出來獻了吧。」說罷,便推開蹭上來的那名女子,拂了拂袍袖,顯是甚為厭惡。
沈良全心一驚,知道自己這一下馬屁全拍在馬腿上了,惹得太常寺少卿不悅,於是趕緊賠笑:「是、是。京城的姑娘,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來,大人,喝酒、喝酒。」
荀非這才展露笑顏,酒酣耳熱之際,沈良全道:「待會我命人拿幾樣薄禮贈與大人,大人保證喜歡。
他對丫鬟招手,吩咐道:「把要給少卿大人的禮品送上來。」
見荀非甚感興趣,他得意道:「大人,不是我要說嘴,待會要給您的羅衾被是以西域上好綾羅混著金蠶絲織成,全大臨只進十張,我這兒有三張,兩張送給大人,保證春宵過後,絕對帳暖。」語畢掩嘴笑著。
荀非莞爾道:「多謝沈莊主了。不過呢,本官選禮有一癖好,喜歡自己選,愈是別人送的,本官愈不喜。」
沈良全忙道:「這有何難呢?我待會命丫鬟小廝們站一排,各呈一件禮讓大人挑,大人愛挑多少就挑多少。」
「本官想要的是,整間屋子任我挑。」他言笑晏晏。
沈良全有些躊躇,心裡盤算著莊內有多少值錢物。
荀非又道:「本官也不是要為難你,看在你今日盛情招待的份上,本官挑一件就好。」
沈良全一聽大喜,心想諒你隨便挑一件屋內物事,也抵不過一張金絲羅衾被。
他問出心心唸唸的事:「既然大人如此說,沈某當然就順著您的意。只不過,這地契的事……」
荀非笑道:「沈莊主肯自然最好,地契的事就別擔心了。」他從懷裡掏出五張地契,放在桌上。
「首輔有令,武林大會上,挑五名高手進京作為首輔府邸護衛,受聘者年百石米,其家族得獲地契一張。」
沈良全眼睛眨巴眨巴直盯地契,瞧著瞧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本來呢,本官是四月十五才要來,但臨時出了事情要提早離開。這地契原要藉武林大會自各門派中挑出五名,但本官想莊主威名如斯,底下弟子必皆武功高強,就擅自留了兩個名額給沈家莊。」荀非淡淡笑道。
兩個名額,言下之意,兩張地契。
沈良全笑得合不攏嘴,連連稱謝。
「對了,另外三名,就請莊主於武林大會上替我轉交給他們吧。京城那邊會隨時關注這邊的消息。」當然不會讓你胡來。
沈良全聞言,連忙又是拍胸又是立誓,保證一定會讓其餘三張地契有最佳歸處。
不知何時離開的余平和三名隨從踏門而入,他走近荀非,附耳道:「師哥,找到了,西廂客房。」
荀非眼底閃過一絲光芒,轉頭對沈良全笑道:「整間屋子任我挑一禮物是吧?」
沈良全兀自沉浸在一生一世的榮華富貴中,喜道:「大人,你們五人合力搬得動的東西,盡量拿吧!」
荀非又笑道:「這倒是免了,本官自己拿得動就行。」
沈良全暗想你這醉鬼要托大就由得你吧,反正是你的損失。
他嘻笑不止,道:「大人真是男子漢大丈夫。」
沈莊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不得反悔啊。」苟非稍稍正色道,仍是掛著微笑。
「沈某什麼身份,生平不敢說多有情有義,就講一個『信』字。我要反悔,就是狗娘生的雜種,烏龜兒子王八蛋。」他自恃自己能在江湖混得這麼好,就是靠「信用」二字。
「那麼,沈莊主,酒足飯飽了,可以進行本官最期待的挑禮了嗎?」
……漆黑一片,這是哪?
墨成寧睜開眼,長長的睫毛扇了扇,碰觸到眼前黑布。她頭痛欲裂,渾身動彈不得,這才意識到自己給人點了穴、蒙了眼,丟在木床上。
她自前日午後就再無進食,其間沈家莊只給過她一杯水。
此刻週身氣血翻騰,她屏氣凝神,感受著心脈及身體狀態,良久,她歎口氣。
果然中毒了嗎?
記憶回溯至兩日前,她當時正向附近江湖人士打探迷蝶派李玦的下落,卻不料莫名其妙就被捉進沈家莊,隨後幾名青年漢子向她咆哮要挾,要她說出辣手菩薩的藏身處,否則就讓她不得好死。
怪了,袁長桑去世的假消息不是傳遍江湖了嗎?怎地又有人要找他?
「你他媽的直賊娘終於醒了啊!」有人走近,尖聲說道。
「你們捉我幹什麼?」墨成寧氣息不穩,想調整內息卻無法動彈,不禁暗暗叫苦。
「別裝了,咱們前任莊主命喪袁長桑這狗賊手中,這仇不報叫沈家莊面子往哪擱!你從實招來,辣手菩薩袁長桑在哪?」
「袁長桑不是早死了嗎?干我何事?我哪知道他葬在哪。」她心裡暗暗吃驚,大哥體內餘毒還有一年才能清盡,要是給這些人找到,哪還能活命。
她一咬牙,打定主意,死都不會吐露半字。
「你說是不說?!你已身中本莊獨門毒藥,要解藥就帶我們去找他!」那人不耐煩地尖聲道。
她悶不吭聲,心道:哼,想知道我大哥在哪?你和我到地府會面,在黃泉路上本姑娘再考慮是否要告訴你。
「我真的不識什麼辣手菩薩,這位……這位英雄,你們是不是抓錯人啦?」
「還真的給老子裝蒜!咱們前任莊主不過開開迷蝶派那女人幾句玩笑,袁長桑居然不惜以贈銀針來誘前任莊主和他見面,爾後再殺了前莊主。這幾年,本莊暗地調查江湖上有哪個醫者善使銀針,還真的給咱們找著了。方世凱,就是袁長桑。」
他恨恨地續道:「可恨他和他妹子在一地停留皆不超過三個月,咱們總是晚了一步。」
那漢子走近,冷聲尖笑道:「不過,天助我也,有你這小妮子在手上,便可要挾辣手菩薩現身。」
墨成寧聞言,不禁打了個哆嗦,心知沈家莊若是真把她受困消息傳出去,大哥就是冒死也會出山救她。
那怎麼行!大哥日日夜夜翹首盼著未過門的李玦九年,整整九年哪,他想到頭髮都有些發白了,她不願自己成為阻礙兄嫂重逢的罪人,更不願有情人無法成眷屬。
她略略扭動頸子,確認頭部可以轉動,決意只要有人近她身,便一頭撞上去。
她耳環上的銀針含劇毒,只要銀針兩端一觸血,便會噴出微量劇毒,毒液雖然微量,卻已足夠殺掉一個大男人和她自己。
那耳環本是大哥怕她遭欺侮,特地為她打了兩支,讓她一次可以解決四個。
墨成寧暗暗苦笑,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耳環竟在這時派上用場。
她心道:大哥,對不住,我不能再替你尋大嫂了。那日打探到迷蝶派數年前慘遭血洗,希望大嫂沒事,我終究還不了恩情……
她冷哼一聲,道:「你又如何確定我大哥便是袁長桑?我大哥善針灸之術,卻是半點武功也不會,你可曾聽過方世凱殺人?不過就是剛好會使銀針罷了。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行事如此隨便,別人指鹿為馬,你就認為那是馬?」
那漢子先前聽莊主說方世凱千真萬確就是袁長桑,便深信不疑,如今給她一陣搶白,又不那麼確定了。他惱羞成怒,惡狠狠瞪向墨成寧,要嚇她一嚇,卻見她眼上蒙黑布,根本瞧不見他,於是氣得扭頭生悶氣。
此時門口傳來陣陣騷動,那尖聲漢子睨她一眼,轉身邁出察看。
門外聲音她聽不真切,忽然一陣腥甜升上喉頭,她張嘴嘔了一小口血,仍奮力把持住意識。
「少卿大人,這是客房啊,不會有你想要的禮!」
「沈莊主已經言明本官哪都可以去,本官想進去一瞧,你倒攔著我了?」
好像有人在房前爭吵……她可不可以趁亂溜走?
她心下甚惱,早知當初聽大哥的話,和他多學點武功,便不致到此刻還衝不破穴道。
「沈某不敢。但裡頭有女客在歇息,恐怕不方便。」
「喔,那本官更有興趣了。」他推門而入,目光立時鎖定被丟在木床上的女子。
見她衫發凌亂,他心中微覺有氣,便大步邁向床邊。
墨成寧感覺有人接近,已準備好同歸於盡,那人卻輕柔地抱起她,她一愣,頓時忘了要刺他。
酒氣混著芷蘭香鋪天蓋地而來,感受到那人的體溫,她連忙回神,一頭撞向來人胸膛,頭頂卻被那男子的額頭輕輕抵住,只聽得溫潤的男聲自耳邊滑過:「姑娘,是我,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