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仔仔細細地呵護過她身體每一個穴道,忙到天亮,又打電話給師父,拜託他代班。
「為什麼?你又有什麼事啊?」巴南不爽。
看著熟睡的花露露,他坦白招認:「我跟花露露在一起。」
「你什麼?」
「我下午再過去,診所那邊先拜託你了。」
「等一下,你什麼你跟花露露?」
楚天馳掛上電話,不讓師父追問。同時關掉手機,拔掉電話插頭,躺回床上,和花露露偎在一起,甜蜜造夢。
巴南對花明月哇哇叫——
「你知道嗎?你女兒跟天馳在一起,現在……他們是不是……等一下,那天你跟花露露說什麼?」
花明月在做早餐,她聽著,慢吞吞地煎著奶油蛋餅。「沒什麼啊,我就說如果一個人都沒有愛,就給他愛啊,他就懂得愛有多美好,比花露露講破嘴都有用。」
「什麼?!」巴南驚呼。「所以花露露跟他,所以他們那個……你能接受?」
「為什麼不能?」花明月奇怪地看著巴南。「花露露很喜歡他啊,這有什麼不對?」
「可是……我們就要離開,她這樣不是很傻嗎?」
「這跟我們要離開了有關係嗎?跟你說過幾百次了,活在當下啊,我們都幾歲了,享受生命這個道理還不懂嗎?」
巴南忽然很不安,抱住花明月。「你這種理論讓我很害怕,如果明天你遇到更喜歡的,比喜歡我更喜歡,是不是為了活在當下,就離開我?你讓我很沒安全感……」
花明月盛起蛋卷,放入盤裡。「拿去,這是你吵著要吃的蛋卷,現在,你是要忙著擔心我明天會不會愛別人,還是要跟我好好享受蛋卷?」
巴南搶走盤子。「吃蛋卷啦!」嘮嘮叨叨罵:「就知道你不會給我承諾,你們這種住山上清修的人都很番,氣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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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構造特別,羊腸小徑,蜿蜒曲折,想像不到盡頭有什麼風景。
他帶她在住家附近散步,她驚奇著眷村裡的小天地。在破磚房的小空地,住戶橫了幾把竹竿,在兩棟屋間,晾著洗到穿洞的白汗衫,它們就在風的懷抱裡搖蕩。巷邊邊,一整排兒童腳踏車,倚著牆,五顏六色,等待小主人遊玩。那邊,荒廢的空地,一群南洋杉直入天霄,黑綠色的刷狀細葉,隨風蕩,像在刷著,要清潔天空。然後不知是誰,在頹敗的矮牆,畫了一彎彩虹。
「彩虹出來嘍!」花露露玩心一起,跑到彩虹前,摸著假彩虹,興致高昂。
楚天馳微笑看著,看他的手錶,在她腕上閃亮著。他拿出手機,對準花露露。
「拍張照?」他要留作紀念。
「好啊!」她超配合,轉身,很白癡地半蹲,雙手食指抵在腮旁,仰臉,對天空扮鬼臉。
喀嚓!他拍下花露露的頑皮。
花露露跑來看。「啊,被拍丑了啦。」
「誰叫你要扮鬼臉。」
「再一張、再一張。」她又跑回彩虹前,這次,雙手很乖地握在腰後,裝淑女地微微笑。
喀嚓!
他收藏花露露的笑容,花露露跑過來,沒吵著看了,而是從隨身的棉包,掏出包好的禮物。
「給你。」
楚天馳要拆來看,花露露制止。
「等我上飛機那天,你再看。還有,那天不要來送行,我不喜歡哭。」她笑笑地說,其實,是不希望讓他目送他們一票人離開,自己卻孤單單回去。
楚天馳答應了,收下禮物,忽然很用力抱緊她,摟得很緊很緊,緊到她都快不能呼吸。她偎在他懷裡,盡情嗅聞屬於他的氣息,好記住他的氣味。
「將來要是哪一天,你到尼泊爾,記得要找我。」
「真有那一天,我都不知道你流浪到尼泊爾哪裡了。」
「找不到我,就……祈禱啊。」她眼眶濕,揉揉眼睛,抬起臉。「可以學我祈禱啊,祈禱我出現,祈禱神幫你找到我。」
「那很蠢。」
「如果你真的要找我,還在乎蠢嗎?」
他低笑,掐她的臉。
這美麗的早晨,就是他們戀情的告別作。
第十一章
離開台灣的前一晚,花露露替巫瑪亞按摩。
巫瑪亞說了很多話,自從花露露住進來,巫瑪亞開朗許多,整個人氣色變好,睡眠品質也改善了。
「我想我以後一定會很想念你。」
花露露按摩著她的背,很安靜。
巫瑪亞說:「你建議真好,我以前真的太壓抑了,對老闆不爽,又不敢反抗,看見他時要虛偽的笑嘻嘻,加上工作壓力大,難怪會失眠。你要我一定得發洩怒氣,唉呀,這個建議真有用,我發洩完,心裡真的舒坦多了。」
「哦?你怎麼發洩啊?」
巫瑪亞格格笑。「我開了一個部落格,專門用來罵我老闆,把我囤積了N年的憤怒,還有對他的不爽,罵個徹底,反正沒人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沒指名道姓,超痛快啊……」
「部落格是什麼?」花露露是網路白癡。
「你不知道……對噢,你不上網喔,你會電腦嗎?」花露露搖頭,巫瑪亞熱情道:「我可以送你一台筆電,你帶去尼泊爾,那裡有網路吧?」看花露露聽得一臉困惑,巫瑪亞揮揮手。「算啦算啦,你們這些高人,每天看雲賞月喝喝風就夠了,別學我們中電腦的毒,每天不開電腦上上網就渾身不對勁,一天到晚要收E-MAIL,也不知在愛收個什麼鬼,又沒情書,嗟……」
說半天,花露露反應很冷淡,不像平時,愛笑愛說話。巫瑪亞講累了,趴好,讓花露露慢慢按。花露露也不吭聲,靜靜按摩巫瑪亞,過了半小時,巫瑪亞突然哭了。
「怎麼?按痛你了嗎?」花露露震驚。
「我忽然很傷心。」
「傷心?」
「以前你按我的時候,我覺得很幸福,這次你按著按著,我突然很想哭……」
巫瑪亞撇開毯子,坐起來,看著花露露。
「花露露,我聽說按摩會氣場交感,該不會是你自己很傷心吧?」
花露露眼眶紅了。「對不起,我剛剛按你的時候分心了。」
「你在想什麼?」
「楚天馳……」
「捨不得他?」
「嗯。」
「真捨不得,那就留在台灣嘛,我可以繼續讓你住下來。」
「可是我也很想念尼泊爾,住這裡我會悶死。」
她想念巨大的山,天空盤旋的老鷹,她需要回到她生長的地方,她懷念她的故鄉。
「你們兩個真的很奇怪,一個執著要照顧變成植物人的女友,一個明明愛對方愛得要死,卻還是要離開。我以為愛情都會纏在一起的,你們那麼看得開啊?」
「如果為了愛他,勉強自己留在這裡,久了我會迷失我自己吧,我愛尼泊爾,我要回去。」
「那他呢?他有沒有說要跟你去尼泊爾?」
「他放不下另一個女人,如果他跟我回去,在那裡,他又會很不安吧,我也不會要求他這麼做。」
誰也不想勉強誰,誰也不打算改變誰,他們就這麼悄悄道別,在心裡祝福對方。
巫瑪亞無法體會,她沒經歷過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情。
「其實我還滿羨慕你的。」巫瑪亞感傷道:「有時,我也希望我能這樣轟轟烈烈去愛一個人,但我就是熱情不起來。」
花露露忽然合掌祈禱。「我幫你祈禱,祈禱你很快遇到好棒的人,他會照顧你,給你好多愛,你也終於懂得愛。」
巫瑪亞笑了,摸摸花露露的發。「我沒你那麼可愛,我懷疑有人會那麼愛我。」
「姊姊,你要有信心啊。」
她們笑了,一起倒在床上,聊了很多悄悄話,直到天空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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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露露啟程那天,楚天馳照樣開門看診。
花露露將他的表帶走了,他也沒打算買新的表,這樣讓他可以想像,他是把自己寄放在她那裡,他不願再戴其他表,就好像,特地要在心上留下她的空位,即使她的人,已經要離他很遠。
十一點的飛機。
九點,他開始焦躁。
病人陸續進房看診,他失神,想著情如父子的師父,更想著花露露。
當一位大叔慷慨激昂地陳述膝關節的陳年舊疾時,他沒遵守承諾,不等花露露上飛機,就拆了她送的禮物。
看見禮物,讀著她給的信。
他瞪著正滔滔不絕講述病況的大叔。
「所以我就是因為開計程車,常常緊急煞車,後來,這個膝蓋出狀況,這是職業病啦,我找過很多醫生都沒用,痛死我啦,唉呦,真的很煩啊,快覺得人生沒意義了,然後我老婆要我來找你∼∼啊,你做什麼?治膝蓋要這樣抱的嗎?大師?」
「開計程車的?!」楚天馳熊抱他。「快,載我去桃園機場,你的膝蓋以後包我身上,快,拜託!」
本來還唉聲歎氣靠夭陳年舊疾的大叔,目光一凜,自信全來了,露出凶狠表情說:「要飆車嗎?沒問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