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綿怡呆呆地伸手撫向臉頰,兩眼一紅,就要哭出來似的。
「我打你是要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就算你是主子,也不能沒規沒炬地欺辱府裡的小丫頭!」
「我沒有欺辱她!我喜歡她——」
「你喜歡她就可以亂來?」雅圖壓抑著怒氣。
「你有沒有想過,她根本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不喜歡你,所以你玷污了她的身子,她才會含羞自盡的!」
綿怡搗著臉,呆呆出神半天,低聲哀泣了起來。
「綿怡,你給我仔細聽好了,咱們家是皇親近支,做任何事都要謹慎安分,我絕不允許王府裡再出這種逼死奴婢的醜事。念你無知初犯,這一回我能饒恕你,但絕沒有第二回可以再饒恕,你這個調戲奴婢的壞毛病最好給我改了,否則絕不輕饒了你!」雅圖語調溫和卻有不容置疑的權威。
「四姊,我明白了,我會改的。」
綿怡垂著腦袋,哽咽地擦淚。
「會改就好。」雅圖深深注視著他。「把鈴兒放在你的心裡,要記得,她是因為你而死的。」
綿怡渾身一顫,眼睛不自主地左瞟右瞟,在心中害怕地默禱著,求鈴兒的魂魄別來找他。
「你回去吧。」雅圖輕輕嘆氣。
「是。」
綿怡低著頭、縮著肩,推開籬笆門,一路小跑著離開。
看著綿怡跑遠,雅圖慢慢轉身欲走,忽聽見戲樓內傳出笙蕭聲,婉轉悠揚,纏綿動人,她知道是「四喜班」在排戲了,在想起蓮官的一瞬間,她的唇角不禁漾起了微笑。
垂花門前忽然傳來一陣輕笑,她呆了呆,認出是辰蘭的聲音。
「蓮官,我剛剛到戲樓去找你,你不在,想不到居然在這兒。」辰蘭一走出垂花門就看見蓮官,太欣喜了,反倒沒留意到青籬笆內的雅圖,更沒有發現已經走遠的綿怡。
雅圖下意識地躲到籬笆後,悄悄望去,發現辰蘭和蓮官正站在龍瓜槐樹前說話,她不想被他們發現,卻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沒事為什麼要躲著他們?
「格格找我有什麼事嗎?」蓮官淺淺笑問。他知道雅圖還沒有離開,甚至還躲了起來,顯然沒有想要露面的意思。方才聽她教訓弟弟所說的一番話,挑起了他對她的興趣。
「你……還記得我嗎?」辰蘭好奇地試探著。
「當然記得。」蓮官把注意力從青籬笆處拉回來,溫和禮貌地笑道。「您是慶郡王府大格格,先前曾在信郡王府見過一面。」
知道蓮官還記得自己,辰蘭既開心又興奮。這麼近地與他站在一起,仰起頭就能凝視他懾人心魂的笑顏,尤其他笑起來臉頰上深深的酒渦,全都是令她難以抗拒的魅惑力。
「聽說你病了,我想來問問你好些沒有?」她問得羞澀,兩頰像擦了紅紅的胭脂一般。
「多謝格格關心,我已經好多了。」蓮官客氣地笑笑。
「剛才我帶了茯苓和川貝給你,但你不在,我就託朱班主幫你收下了。」
辰蘭抵擋不住他的迷人笑容,整個人臉紅心跳,渾身柔軟無力,像要融化了一般。
「多謝大格格。」蓮官依然疏離有禮。
眼前這位大格格對他的好感是顯而易見的,對他來說,這種迷戀和傾慕是件麻煩事,沾惹上王府格格只會給他多年努力得來的名利和地位帶來毀滅,對於這樣一段不會有結果、也不會有半點好處的愛情,他是一點也不感興趣,更不想浪費時間去做這種無謂的努力。
不過,若是換成了此時正藏身在青籬笆後的那位四格格,那結果可能就不同了。
她在王府的地位明顯比這位大格格重要得多,也有利用價值得多了。
「蓮官,你剛剛……是在看這棵龍瓜槐嗎?」好不容易有機會和蓮官獨處,辰蘭拚命想找話跟他聊。
「原來這樹叫龍瓜槐,長得十分奇特。」蓮官倒是頭一回聽說,頗感到新鮮有趣。
「這種樹不多見的。對了,你想不想逛逛花園?我可以陪你走走。」辰蘭抓住機會慫恿他。
「慶郡王府以前是和坤和大人的宅第,富麗珍貴自是不在話下,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
「今晚月色不錯,花園裡有個邀月樓,正好可以賞月。」辰蘭怕他拒絕,急急地打斷。
「格格。」蓮官笑容盡斂,聲調也低沉了下來。「讓王府的人看見你和我在一起並不好。」
「你別擔心,我不怕。」
辰蘭嚥了口口水,故作瀟灑地搖手。
「但是我怕。」他淡漠地說道。
辰蘭尷尬地咬住唇,侷促不安地扭絞著雙手。
「格格,我是沒有身份地位的優伶,為了你的名聲著想,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比較好。」蓮官明白地說清楚,就是要讓辰蘭斷念、死心,不讓她對自已有任何一絲綺思幻想的可能。
「我……我不怕什麼名聲不名聲的……」辰蘭認真地瞅著他。「其實……我嫁過一回了,後來丈夫因病死去,我便守了寡,額娘怕我在夫家過得不開心,就把我接回來住,日後我還是得回夫家去的。」
「大格格的意思是,因為你已出嫁,不算慶郡王府的人了,所以即使跟我私下裡不乾不淨,也玷辱不了慶郡王府嗎?」蓮官邪氣地一笑。
「你、你……什麼不乾不淨啊,我又沒有那種想法……」辰蘭被蓮官的話羞得滿臉通紅。
「格格,迷戀優伶換來的下場你應該見過不少才是,我說這些是為了你著想。」
蓮官的話淡如輕風,但卻如利刃般斬斷了辰蘭的綺念。
她想起禮親王家的七格格也對蓮官萬分著迷,不但賞銀大把揮灑,還揚言非蓮官不嫁,後來被禮親王關鎖起來,不許她出門一步;還有孫大人的女兒,癡愛著蓮官,也是一心想嫁他,孫大人感到臉上無光,便將女兒隨便訂了一門親,遠遠地嫁到南方去。
辰蘭怔忡地仰望著他,誰要他天生了一張讓女人心神蕩漾的俊美臉孔,隨意一個眼神、微笑,深陷的酒渦、隱隱微露的虎牙,都那麼令人失神陶醉,他是生來讓女人愛戀的,也是生來讓女人心碎的。
她也是女人,如何逃躲得了這場宿命?
「我明白你的顧慮,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她癡傻地呆望著他。「可是你知道嗎?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時,什麼身份,名聲、地位,放在你所愛的人面前,都會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蓮官微訝地挑高了眉,神情好像聽到了什麼破天荒的大笑話。
「幸好我還不準備愛上任何人,對我來說,名聲和地位都是我苦熬了八年才得來的,如果愛上一個人就要失去得來不易的名聲和地位,那我絕對不會讓自己輕易愛上不該愛的人。」
他躬下高大的身軀,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辰蘭聽懂他的暗示了,他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為了他的「事業」著想,他不可能愛上「她」這個不該愛的人。
如此直接的拒絕,讓她一顆心都涼了。
「格格,天色已晚,我明日有戲,要先回房休息了,你也該回去了。」蓮官淡漠地垂眸。
辰蘭彷彿被他施了咒般,點點頭,轉過身木然地離開。
蓮官吁一口氣,視線轉向青籬笆後面躲著的人影,嘴角慢慢揚起一抹悠哉的狩獵笑容。
「是誰躲在這裡偷聽?」
他筆直地走過去,一邊故意低聲喝問。
「我、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的……」嬌小的身影怯怯地從青籬笆後頭走出來。
「四格格?」他故作吃驚。「你為什麼躲在這裡?」
「我不是故意要躲起來的,我只是剛剛在處理一點事情,後來看見我大姊跟你在說話,我不好意思過去打擾,所以才……躲起來。」雅圖很少面臨過眼前這樣的窘境,手足無措得像個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孩子。
「所以……我跟大格格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他訝異地挑眉。
雅圖的眼神閃閃躲躲。
「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大姊說……」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他彎下腰來湊近她問。
雅圖看見那張俊臉與自己相隔不到幾寸,連他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頓時間心慌意亂起來,思緒一片空白。
「說啊。」他凝視著她失神呆怔的臉,雖然不是令人驚艷的絕色美女,但清澈慧黠的雙眸、小巧的鼻樑和豐潤的紅唇,再配上一股少見的靈秀氣質,竟讓他心神一蕩,泛起某種陌生的感受。
「你……千萬不要跟我大姊說,說我偷聽了你們的談話。」她不敢看他的雙眸,垂眼望著地面,在他迫人的凝視下費力地說著。「也請你千萬不要……對我以外的第三個人說起這件事。」
「這是你的請求嗎?」他低低輕笑。
雅圖悄悄抬頭輕瞥他一眼,只見他唇角褂著不懷好意的笑,凝視她的眼神添了幾分輕佻浪蕩,與先前跟辰蘭說話時的疏離淡漠截然不同,然而這個模樣的蓮官,在紅融融的牡丹燈下,更有一種勾魂攝魄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