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你和大哥不聰明的?你們都聰明。」雅圖笑起來,晶亮的眼瞳和善地看著她。「像大姊你的琴藝超絕,大哥不但書讀得好,也寫了一手好字,這都是你們能幹之處。」
「這算什麼能幹呀?」辰蘭笑著撇嘴搖頭。「我的琴藝只是自娛娛人罷了,而綿恆呢就是個書獃子,老被他的妻妾騙得團團轉,這樣一個大傻蛋,你還說他能幹?」
雅圖噗哧笑出聲來,她想起前陣子綿恆跑來問她,為什麼雞蛋會那麼貴的事情。
原來是他的妻妾嫌各房每個月每人分到的十兩月例銀子太少,就騙他一兩銀子只能買三個雞蛋,結果他還真的信以為真,跑來找她懇談,希望每個月能給各房多分些月例銀子。
「我這陣子事情多了點,如果大姊嫌悶的話,我正好有事給你做。」雅圖積極地想找幫手。
「什麼事?」只要簡單容易的,她便願意幫。
「很容易的,因為額娘吩咐下來,這個月各房的月錢每人多分二十兩裁製冬衣,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若閒著,不如去替我發放各房的月錢?」
「要我去發月錢?!」辰蘭瞪大了眼睛,忙搖頭。「雅圖,你別叫我弄錢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讓我算錢我會頭疼的,算盤珠子我是怎麼撥都撥不對,而且等會兒我要去信郡王府聽戲,他們請了『四喜班』出堂會,有蓮官的『雅觀樓』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不去怎麼成。」
雅圖對聽戲向來沒多大興趣,何況王府裡日月出入的銀錢瑣事和大小所需的物料帳目都得經由她總理,她也實在忙得沒有空閒去做這些消遣,聽大姊一口回絕了她,她也只有無奈地聳聳肩。
「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呀?」雅圖搖頭輕笑。「不就是聽戲罷了,賞銀給得多還怕沒機會看嗎?」
「不,這你就不知道了,因為是蓮官的戲呀,我都快一年沒看他的戲了!」辰蘭臉上出現酣然著魔的神情。
「什麼蓮官?」雅圖很疑惑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讓大姊為他兩眼燦燦發光。
「就是『四喜班』的蓮官呀!三年前他在京城一夕爆紅,紅得發紫,可是沒想到才挑樑唱一年多就突然間倒嗓了,就這樣,他沒再上過台。後來聽說他躲起來養嗓子,養了將近一年,幾個月前才又再上了台。想不到經過倒嗓這關的蓮官,嗓音居然變得比以前更寬、更亮、更好了。」辰蘭略微激動地扯住雅圖的手,說得興高采烈。
「噢,那他的運氣真好。」雅圖對蓮官此人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是隨口應付著。
辰蘭一臉癡醉的模樣,仍自顧自地說著。「不知道蓮官是不是因為倒嗓過的關係,現在都不太輕易出堂會了,聽說信郡王府可是花了重金才請到他出堂會的,所以我才會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呀!」
雅圖被辰蘭興奮又害羞的神情逗笑了。
「好啦,你就好好去把握你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吧。」她無法體會辰蘭的心情,但也絕對不會涼言涼語去潑她的冷水。
「對了,雅圖!」辰蘭腦筋一轉,眼神閃閃發光。「下個月不是要給綿恆過壽嗎?咱們去請『四喜班』來出堂會好不好?」
「聽說八叔最愛全本『群英會』了,而蓮官的周瑜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好,咱們讓蓮官排一天唱全本『群英會』,然後請八叔過府來,也算給八叔過壽,八叔肯定會萬分驚喜的。」
往常只要王府裡有人過生辰,備戲、備酒席都是慣例,所以雅圖毫不猶豫便點了頭。
「好是好,但你不是說蓮官不好請嗎?」她腦中已開始盤算這場壽宴將花費多少銀兩了。
「咱們試試看嘛!倘若能請得動他,信郡王府能付得起多少銀子,咱們當然也付得起,不是嗎?」辰蘭自信滿滿地說。論地位,慶郡王府是皇室近支;論財力,更是比信郡王府雄厚得多。
「只要他值得,多付點銀子不是問題。」她在腦中計算著賓客人數,慶郡王府加八叔的儀郡王府,少說也得宴請上百人。
「太好了!只要你答應了就行!」辰蘭欣喜地笑喊。「我今兒個去信郡王府時,就找機會跟『四喜班』班主說這件事。」
雅圖點點頭,把手中的紅梅交給辰蘭。
「大姊,你出門之前先去陪額娘說說話,逗逗她老人家開心。這枝紅梅你拿去插在額娘房裡,額娘看了定會喜歡。」
辰蘭轉著手中的梅枝,奇怪地偏頭看她。
「怎麼,你不跟我一起過去看看額娘呀?」
「我得先去藥庫一趟。」
雅圖攏緊了身上的斗篷,心想著戲樓好久沒使用過了,應該要派人將戲樓好好整理一番。
「你去藥庫做什麼?」
「先前派人去東北採買的人蔘已經送到了,我得先去清點入庫。大姊,你要記得盯著額娘把蔘湯喝完,等我忙完了以後就會過去了。」
「好,雪好像要下大了,你把手爐帶著,天這麼冷,你不暖暖手,等會兒怎麼寫字呀?」辰蘭把自己暖手的手爐給了雅圖。
「方纔出來時太急,忘了把手爐帶出來。」雅圖接下傘和暖呼呼的手爐,笑著說。「那我走了。」
辰蘭看著她慢慢走出迴廊,直到猩紅一點消失在紛飛雪霧中。
她輕嘆口氣,雅圖若是男子該有多好呀!其實不光她這麼想,慶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是這麼想的,慶郡王永璘和福晉更是疼愛這個聰明、精幹,也是最有才能的么女。
慶郡王永璘是乾隆的第十七個兒子,孝儀皇后所生,而嫡福晉鈕祜祿氏是戶部尚書之女,出身極好,聰慧過人,嫁給永璘後便是王府的掌權者。但她所生的子女當中,只有雅圖的聰慧酷似她,因此,在雅圖很小的時候,嫡福晉就時常把雅圖帶在身旁,讓她學著如何掌理王府家務,學著管理下人還有看帳。
多年下來,雅圖慢慢成了嫡福晉的得力助手,表面上,王府看似是嫡福晉在掌握實權,但事實上已慢慢變成雅圖在當家了,尤其是嫡福晉養病的這段期間內,王府裡大小瑣事沒有一件不經過雅圖的手。她的性情脾氣都好,行事溫柔平和,處理事情又公正,所以王府上上下下對她不只沒有怨言,還很佩服她小小年紀就能獨當一面的魄力。
但,也因為王府太過於倚賴雅圖的緣故,所以在嫡福晉病體未癒前,慶郡王始終不敢替雅圖談婚配大事。
雅圖今年已經年滿二十了,辰蘭其實打從心底很替她擔憂,因為額娘染的是肺風痰喘之疾,要將病養到痊癒的時日並不算短,倘若因為這樣而讓雅圖的婚事一年拖過一年,對雅圖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雅圖生來就是男子,便不會有人擔心這個問題了。
可惜,她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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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格格,『四喜班』到了,全在花廳候著呢,是不是吩咐安總管過去安置他們?」小丫頭鶯兒過來回話。
「不用,我親自過去。」雅圖正在賬房內對帳,低著頭撥動著算盤珠子。「你請他們先等等,我把帳對完了就過去。送上茶點心好生侍候著,別怠慢了人家。」
「四喜班」是她花了重金請來的,她得親自去瞧瞧這個戲班的人物模樣,特別是那個讓辰蘭神魂顛倒的蓮官。
「是。」鶯兒轉身出去。
隨後,大總管安福走進來,拿著牌子向雅圖支領銀兩。
「四格格,下房死了一個小丫頭,奴才來請領些銀兩好發喪。」
「哪一個死了?」雅圖愕然抬頭。
「鈴兒。」安總管回話。
「鈴兒?」雅圖思索著,印象中是每天掃天井大院的小丫頭,模樣生得極美。「她為什麼死了?」
「是……落井而死的。」安總管眼神閃爍。
「落井?」雅圖感覺鈴兒死得古怪又突然,其中必有蹊蹺。「說清楚。是落井?還是跳井?」
「四格格……」安總管面有難色,苦笑道:「您這麼問奴才,奴才實在不知道呀!」
雅圖慢慢合上帳,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拿鑰匙開了櫃門,從抽屜裡取出一袋銀子。
「鈴兒是不是在柴房劈柴老劉的女兒?」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回身問安總管。
「是,四格格記性真好,鈴兒正是老劉的女兒。」
雅圖輕輕一嘆,又多取出一袋銀子。
「這裡有二十兩,十兩給鈴兒發喪,十兩就給老劉吧。」她把銀子放在桌案上,往前輕推。「你去跟老劉說,讓他節哀順變,就說是我說的,只要他一日活著,王府就不會少他一口飯吃。」
安總管捧起兩袋銀子,感動地深深嘆口氣。
「是,四格格真是菩薩心腸,奴才這就去。」說完,轉身欲走。
「等一等。」雅圖出聲喚住他。「安總管,我要知道鈴兒究竟是怎麼死的。一個才十四、五歲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忽然間死了,你難道都不想查清楚是怎麼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