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
大觀戲班藝蓋四方,
江南織造重現錦繡,
如意酒坊醺染群眸。
各界翹楚,一展雄風,擄獲佳人芳心。
商事卓絕,綻放風華,享盡繁榮勝景。
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
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
故事之前……
乾隆五十五年秋,揚州鹽商為了慶祝乾隆帝八十壽辰,在安慶組織了一個名為「三慶班」的徽戲班進京賀壽。
頭一回進京的「三慶班」嶄露頭角,引人矚目,接著又有「四喜」、「和春」、「春台」等徽班進京,並逐漸稱雄於北京劇壇,人們稱之為「四大徽班」。
這四大徽班,自此縱橫劇壇,成為大清劇壇重要的四大班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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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十四年
大年初一,紅紅的春聯,皚皚的白雪,京城人人在辭舊迎新,歡度年節。
集秀園請來「四喜班」唱開箱大戲,台上正在跳加官,戲園子的後台人聲鼎沸,各路英雄好漢上妝的上妝、著衣的著衣,鬧嚷嚷的。
「戲快開了,你們快著點兒,可別誤了開場的時辰!」「四喜班」班主急匆匆地走進後台來催場。「黃蓋、甘寧到上場門去準備著!周瑜呢?周瑜在哪兒?怎麼沒看見人吶?」
「班主,周公瑾在裡邊呢!」演魯肅的抓住班主,挑眉小聲地說道:「聽說凌雲忽然鬧肚子疼,沒法上戲了,一丈青正給蓮官扮妝,要他上周瑜。」
「什麼?鬧肚子疼?」班主臉色一沉,厲聲追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就剛才的事。凌雲這會兒還蹲在茅廁起不來,急著叫人先替他頂上,一丈青就把蓮官拉上來了。」魯肅邊撩髯口邊說,雖然髯口擋住了他詭異的笑容,但眼神還是替他說了話。
「讓蓮官頂上?開箱大戲讓蓮官來頂,他還沒挑過梁呢,能行嗎?」班主氣急敗壞地穿過一個個三國英雄人物,直奔角落。「一丈青,是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外頭水牌上寫的是凌雲的周瑜,你是想砸了我的台嗎?」
被指著腦袋罵的一丈青剛給蓮官畫好了劍眉,正在替他戴上紫金冠。
「班主,是凌雲上不了,您該怪他,怎麼怪到我頭上來呢?」一丈青頭也沒回,不疾不徐地說道。
「就算凌雲上不了,該換誰上也是由我決定,你居然問都沒問過我一聲,就擅自決定讓蓮官上場!」
「班主!」一丈青截斷班主的高聲叱罵,回頭定定看著他。「除了蓮官以外,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選,我猜班主也是這麼想,既然如此,咱也就不多此一舉,浪費大夥兒的時間了,您說是嗎?」一丈青說完,雙手扳住蓮官的肩膀,將他慢慢轉過身來。
班主和蓮官一對視,不由得楞怔住,看得兩眼發直。
兩道飛揚的劍眉,雙眸如深潭靜水,瀲艷襲人,眉宇間有股端凝沉穩之氣,活脫脫就是一個英武俊美的周瑜。
班主發怔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
他知道蓮官是一丈青唯一一個傾囊相授的徒弟,他倒也想看看學藝了八年的蓮官有沒有學到一丈青當年的一半絕活。
「扮相俊那也得唱得好才行,眼下沒時間了,硬著頭皮也得給你上。」班主相信一丈青既然敢讓蓮官上,就不會出什麼大差錯,但嘴裡從來不捧也不讚。「蓮官,你給我好好聽著,頭一句『點絳唇』就得讓我聽見叫好聲!演好了周瑜,我會賞你一塊大銀,演砸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知道了。」十六歲的蓮官像只初生之犢,眼中無所畏懼。
「好了,別拖拖拉拉的,快著點!」班主回身走到下場門盯場去。
一丈青替蓮官穿好白龍箭衣,套上白蟒袍,一邊理著他的護領,一邊輕拍他的肩膀,鄭重叮嚀。
「小夭。」一丈青低聲喊著他的小名。「今兒個你可不能給我出錯,就照你平日練戲的感覺上,別慌也別亂,一出場就得來個碰頭彩。記住了,這是你的機會,你千千萬萬要把握住。」
「師父教給你的周瑜與凌雲的周瑜大不相同,只要你賣力唱好了這場,師父保證你的身價就不一般了。只要你今日紅了,日後就能紅遍京師、紅遍天下,你明白嗎?」
一丈青收蓮官為徒已經八年,這八年中又打又罵,嚴酷到近乎殘酷地調教他,等著的就是這一天。
想當年,他也是名震京城的文武生,有「活公瑾」的美譽,若不是被人打殘了腿,又怎會淪落到在戲班裡打理行頭的景況?
學藝之人若沒戲可唱,很容易淪為乞丐,他不想老年後淪為乞丐,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蓮官的身上……
蓮官看師父又陷入了回憶中,想起自己無父無母,自幼四處行乞,要不是八歲那年遇到了師父,只怕他到現在還過著流落街頭乞討的日子。對師父的收養與不藏私的調教,他始終感恩在心。
「師父,您想說的話徒兒都明白。」他低聲誠摯地說道。「徒兒要紅,無論如何都要紅,所以師父請放心,師父和師母的後半輩子就讓徒兒來奉養,不會讓師父和師母挨餓受凍。」
一丈青閉目點了點頭,臉上保持著為人師的威儀,心中卻因蓮官的一番話而激動澎湃不已。
「周瑜,到你了!」催場的大喊道。
蓮官望著一丈青笑了笑,旋即撩袍轉身,快步走向上場門,紫金冠上的雙花翎隨著他的步伐柔軟抖晃著,畫出優美的弧線,看起來是那麼的神采奕奕,得意飛揚。
蓮官一上場,俊美的扮相便讓場中爆出第一聲采。
一丈青在後台欣慰地笑了。
「手握兵符,關當要路,施英武,扶立東吳,師出誰敢阻。」寬亮清脆的嗓音,將一個戰功卓著、英武過人,性格卻又傲慢自負、不可一世的周瑜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這一段《點絳唇》立刻又為蓮官博得了滿堂彩。
聽見台下掌聲熱烈轟起,一丈青發怔著,心頭的狂喜難以描述。他放心了,因為此時的蓮官已不是蓮官,他是周瑜,不折不扣的周瑜。
台上的周瑜縱聲狂笑,目光犀利地盯著舞台上的蔣干。
「子翼兄,你看我帳下之將,皆江東之英傑,今日此宴,可名『群英會』。」
「哎呀,真是個群英會呀。」欲勸周瑜投曹營的蔣干尷尬地強笑。
周瑜再度大笑,神態驕傲得意。
舞台上燈火耀眼,上演著一齣精彩絕倫的《群英會》。
周瑜佯醉、撫琴、舞劍,都贏得哄堂的叫好聲,賞銀如雨點般落到周瑜的身上。
蓮官的臉上汗水淋漓,渾身火一般的熱,看著場內沸騰的騷動,還有站在下場門眉開眼笑的班主。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在這一刻決定了。
蓮官的名字一夕間紅了。
這一年,他十六歲。
第一章
三年後
慶郡王府。
雪霧迷茫,園中數十枝紅梅綻放著,宛如胭脂一般嬌美動人。
一雙人影緩緩地踏雪而行,兩人共打一把青綢油傘,身上都圍著猩紅色大斗篷,戴著觀音兜,將雪地更添了幾抹顏色。
「雅圖,阿瑪一早匆匆忙忙的出府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大格格辰蘭悄聲問著在家中排行老四的妹妹。
「八叔在武英殿犯了事,誤將先皇廟諱刻錯了,被皇上革了爵還罰俸三年,阿瑪得知消息,就急著趕去安慰八叔了。」雅圖隨手折下一枝紅梅,放到鼻前嗅了嗅。
「不是聽說要給八叔做六六壽的嗎?出了這事,只怕壽宴辦不成了。」辰蘭輕輕嘆道。
「在儀郡王府肯定是辦不成了,不過呢,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雅圖看著手上的紅梅,嫣然一笑。
「你有什麼辦法?」辰蘭好奇地問。
雅圖轉了轉烏溜大眼,計上心頭。
「下個月大哥綿恆正好要過壽,咱們就藉這個機會痛痛快快地辦上一場,把八叔接到府裡來一起熱鬧熱鬧,暗地裡咱們就給八叔做壽。」
「你這法子好!」辰蘭的雙眸亮了起來。「自從額娘病了以後,咱們府裡也好久沒熱鬧了,真快悶死人。」
「你成日走這個王府、跑那個貝勒府,到處都有你的閨中密友,這還嫌悶吶?」雅圖好笑地睨她一眼。
「我沒你能幹呀!」辰蘭無奈地撇撇嘴。「要我看帳我會打瞌睡,要我管事我會煩死。額娘病了以後把家裡大小事全交給你,你又忙得沒時間陪我,我只好自己想辦法解悶嘛!」
「說到底,是小妹我的錯啦!」
雅圖笑著踏上階梯,走進迴廊,一邊收起傘。
「不,我什麼都幫不上你的忙,是我這個大姊的錯。我和綿恆還有你都是一母所生,我也奇怪為什麼我和綿恆就不及你聰明能幹。」辰蘭投以歉疚的眼神,與雅圖併肩在迴廊上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