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一個原本讓父母覺得驕傲,妹妹覺得榮耀的人,可以在一夕之間改變,然後墮落、泯滅天良到如今這個地步?她真的不懂。
鈴鈴……
握在手上的手機突然再度響起,她連看也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起來就朝電話那頭咬牙怒吼,「夏冠傑,我告訴你,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受騙,再匯錢給你,我——」
「心寧?」
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讓她倏然閉上嘴巴,迅速將手機拿到眼前看了一下。
是公司打來的,老天!
「心寧?是妳嗎?我是慧珍。喂?心寧?我打錯電話了嗎?」最後一句像是在喃喃自語。
「妳沒有打錯,慧珍。」夏心寧無聲的吸了一口氣,「妳找我有事嗎?之前的電話都是妳打的嗎?」
「老天,終於找到妳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慧珍誇張的語氣讓她忍不住問道。
「妳現在人在哪裡?」慧珍著急的問。
「我在景美。」
「妳在景美做什麼?妳知不知道妳闖大禍了,老闆很生氣,氣到叫妳以後不用來了?」
「什麼?!」
第二章
人若衰,種瓠仔生菜瓜。
夏心寧真的不知道她最近到底走了什麼霉運,會在同一天內,接二連三的倒大楣。
小譯的事已經夠讓她心力交瘁了,沒想到老闆卻又選在這時候捅她一刀,要她捲鋪蓋回家吃自己,然後,她又因為太生氣,稍微騎一下快車而已,就摔車出了車禍,雖然傷勢並不嚴重,卻把她最重要的交通工具給摔壞了。
她原以為這樣的自己已經倒霉透了,今天不可能會有更糟的事再發生在她身上了,沒想到……
大火在夜空裡熊熊的燃燒著,點亮整個夜空。
火災現場的周圍馬路,被愛湊熱鬧的街房鄰居擠得水洩不通,大家正七嘴八舌的討論著眼前這場突如其來的火災。
剛從音樂教室教鋼琴下班回家的夏心寧,站在人滿為患的租屋處樓下,和看熱鬧的民眾站在一起,一臉茫然。
她看著消防人員在火災現場跑來跑去的救火,除了無言以對和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之外,還有更深層的欲哭無淚的感覺。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真的很想哭,卻發現自己竟然哭不出眼淚。
她的眼淚似乎在五年前就已經流乾了,這些年來,不管發生任何事都沒辦法再教她流出一滴淚,包括被親大哥威脅利用、失去工作、發生車禍,到現在居住地又突然付之一炬。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懂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短短一天之內,讓她失去了一切,小譯、工作、車子和她唯一的棲身之所,以及放在住所那一點點真正屬於她的家當。現在她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夏小姐!」
吵雜人聲中傳來一聲疑似叫喚她的聲音,她茫然的轉頭尋找出聲之人。
住在二樓之二的劉小姐穿過層層人群,來到她身邊。
「剛才房東還在找妳,擔心妳人還在屋子裡呢,妳沒事吧?」劉小姐對她說。
「我沒事。」她茫然的問道:「火災……怎麼會發生火災?」
「誰知道?我被敲門聲吵醒,一逃出來,就發現整棟公寓都已經濃煙密佈,三樓和四樓都已經陷入一片火海中。有人說可能是電線走火,不過我懷疑是三之三的小孩玩火而導致火災的,那家的孩子一點教養也沒有,和妳家的小譯完全不同。」劉小姐氣憤的說。
夏心寧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這難道真的是她和小譯的命嗎?
「說到妳家小譯,怎麼沒有看到他?」劉小姐左右張望了一下,隨即驚嚇的睜大眼。「他該不會還在火場裡沒逃出來吧?」
「不,他今天剛好沒住在我這兒。」她搖搖頭。
「好家在。」劉小姐頓時拍胸鬆了一口氣。
夏心寧勉強扯了一下唇瓣,回應她的擔憂。
「房子燒成這樣,看樣子屋子裡的東西肯定都完了,最重要的是,房子燒成這樣,以後要住哪兒?」劉小姐無奈的歎息。
夏心寧無言以對,將目光投向前方殘火中燒的公寓。
「看樣子也只能暫時搬回家住了,雖然每天要從桃園通勤到台北上班很煩,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劉小姐繼續自顧自的歎道。
原來她還有家可以落腳,不像她只有眼前這個「家」。
以後要住哪兒?夏心寧的腦袋除了空白還有茫然,因為她除了眼前這個家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呆呆的看著眼前紊亂的火災場景,一直看到火被滅了,消防隊員整備離去,看熱鬧的人們也逐一散去後,她才緩慢地回過神來,發現受災的鄰居們一個個的都被朋友或家人接走,唯獨她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站在街頭,既沒有打電話給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聞訊前來接她。
誰會來呢?在這世上,除了上個月才剛滿五歲的侄兒小譯之外,還有誰會在乎她、關心她呢?
「姑姑,我的排骨給妳吃。」
「姑姑,我可以一個人在家,妳不用擔心我。」
「姑姑,我不要去上幼兒園,老師教的我都會,我可以自己學。」
「姑姑,我和爸爸回家,妳不要再管我,也不要再給他錢了,我不要妳這麼辛苦。」
懂事的小譯、早熟的小譯、令人心疼的小譯,她怎麼能夠不管他呢?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們姑侄倆就像是命運共同體般的相依為命至今,誰少了誰根本就活不下去。
同樣身為夏家人,小譯和她比起來真的很可憐。
小時候的她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小譯卻在還沒出生就先後失去了會很疼他的爺爺奶奶,出生後沒多久,又失去因為受不了夫家經濟每況愈下而拋夫棄子的媽媽。
至於爸爸,原本該是他們夏家的希望,結果卻成了他們姑侄倆的惡夢。因為受不了夏家的沒落和老婆的嫌貧愛富而性情大變,不僅變得自暴自棄、好吃懶做、渾噩度日,後來甚至還染上賭博的惡習,並因缺賭資而泯滅人性的說出要賣兒子的話。
想起那個人曾經考慮以三百萬將小譯賣給別人,她就不寒而慄。
不,她一定要想辦法快點把小譯帶回來才行。
可是,看著眼前被火燒過殘破的公寓,再想到自己失去的工作和機車,她就覺得心灰意冷,還有一股衝動想要大聲質問上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和小譯?她真的覺得好不公平、好生氣!
她用雙手環抱住茫然,不知今後該何去何從的自己,卻在下一秒鐘,感覺有人將一件仍帶著溫暖體溫的衣服披在她肩上。
她愕然的回頭,卻因對方太高而不得不退後一步抬起頭來,才看見對方的臉。
巷子裡的街燈因老舊而顯得有些昏暗,即使如此,依然將面向街燈而站的人的長相清清楚楚的顯露在她面前。
她竟又看到那個之前曾在早餐店和她兼差工作的餐廳裡出現的男人。
「你這個傢伙真的是跟蹤狂是不是?」她怒不可遏的衝口罵道,將對上天不公的憤怒爆發出來。
「妳打算要在這裡站到天亮嗎?」沒理她的憤怒,莫天與問她。
「是又怎樣?你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跟蹤我到底有什麼企圖?」她用力的推了他一下,氣沖沖的質問。
「我並沒有跟蹤妳。」
「啊哈!」她嘲諷的大笑一聲。
「早餐店和餐廳都是巧遇。」
「你以為我會相信?」
「我說的是實話,至於信不信隨便妳,我並不在意。」
「好,那兩次是巧遇,現在呢?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看見火警而跑來湊熱鬧,然後不小心又『巧遇』到我,還真是好巧啊!」語氣中充滿了嘲諷與攻擊。
「不,這次我是特地來找妳的,夏心寧。」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由一個陌生人口中念出來,她忍不任露出了張口結舌的震愣表情。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憤怒的臉龐上多了一抹防備。他那天早上在早餐店時,明明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不是嗎?
「是早餐店的老闆娘告訴你,還是餐廳裡的人說的?」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以防他有任何不利她的舉動。
「我一開始就認識妳了,之所以會問妳的名字,只是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而已。」莫天與回視著她,平靜的對她說。
「你要我相信你說的話?」她冷哼,擺明不信。
「妳請我吃過妳的生日蛋糕。」他告訴她,那是一段甜蜜的記憶。
「生日蛋糕?」夏心寧再次瞠目結舌的表情,因為她已經有好多年沒過生日了,自從爸爸因經商失敗自殺,夏家垮下來之後……
等一下!難道他說的生日蛋糕之事是在爸爸未過世之前的事?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我什麼時候請你吃過生日蛋糕?」她緊盯著他,懷疑的問。
「許多年前。」
果然是許多年前,換句話說,他就是那些原本和夏家來往得很勤,卻在夏家遭逢經濟困境後,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那些人?她的神情裡不由得又加入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