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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季巧

  他與溦姊相知相愛了將近一載時光,可她偶爾還是會忘了此事,實在太沒記性了……

  沮喪地趴下,她紅了眼眶,悄悄撫平胸口冒起的痛楚。

  她這模樣,擺明不想再聽他囉唆了,他無奈,轉身走開。

  得不到安慰,紀湘難受得收攏起雙臂,小小的臉兒直往兩臂之間鑽去,須臾,她感覺他走了又折返,繼而颯颯拂來一道又一道的柔柔涼風,她連忙拿衣袖蹭干眼角淚珠,仰起螓首,看向他手上不知打哪兒來的小扇。

  「我不熱。」他幹麼給她打扇?

  鐵銘勳咧嘴笑道:「給你消火氣。」

  她噗哧一聲,笑出滿臉嬌甜氣息,本來梗在心間的苦澀都被他一一扇走。

  即使他不愛她,所幸他依舊待她好,終始如一。

  「剛剛經過攤子,給你挑的。」他罷手,將扇子放在案上,凝睇她巧笑倩兮,他不覺放柔了嗓子,低問:「喜歡嗎?」

  「喜歡!」執起扇,她撫著上頭精緻的彩繪,指尖勾勒過那兩朵栩栩如生的梔子花,心頭澆蜜了似地令她喜上眉梢。「你我心有靈犀嗎?我正想要扇子哩!」

  「天氣熱了。」她愛到處跑,有了扇子就不怕熱著了。

  感受他的體貼,她笑靨益發甜美,投桃報李,她馬上起身為他打起扇來,殷慇勤勤地嬌聲問:「涼快嗎?」

  「嗯……」閉閉目,他由衷讚美。「湘湘打扇最涼快。」

  她喜悅又感動,小手搖得更勤快了。

  她扇得認真,他看得忍俊不禁,忽而伸掌止住她的動作,他朝她遞上一個小端盒。

  「別忙了,替我把這個交給溦兒。」

  垂眸接過屬於姊姊的禮物,彷彿他的情愫就置於掌心上,她觸得著,卻得不到,永遠只能拖曳著沉重步伐,走遍了黯然銷魂,也要攜著他的心護送至姊姊手裡。

  「你送什麼給溦姊呀?」她掩起心傷,再抬眉時,強迫自己展露歡容。

  鐵銘勳神色略頓,含糊道:「首飾。」

  說來汗顏,他平常鮮少出門,那些贈予紀溦的小東西,全是請托別人張羅回來的,他自知敷衍,可實在分身不暇。

  紀湘不察他心虛,兀自憶起他上回送了姊姊一支銀簪,姊姊喜愛非常,好一陣子天天簪著,簪上那朵雕刻精巧的蘭花與她氣質極襯,端莊清妍,無一不雅。

  她引頸盼望,終究只有羨慕的分。

  「你明日得空兒嗎?」低頭放下端盒,她唇畔綻出恬淡微笑。「二娘生辰,你要不要過來?爹昨兒個才提起你。」

  鐵銘勳與紀溦雖為兩情相悅,但二夫人不捨愛女早嫁,委婉推卻了他的提親之意,他只得聽從長輩意願,循分等待。

  然而,他並不曉得城中有意給紀大小姐說媒的人不知凡幾,有別於紀老爺的爽利贊成,二夫人故意延緩時間,就是為了好好擇婿。

  「明日……」他沉吟著,受她臉上的期待之色所撼,不多忖度便頷首了。

  「那你就可以親自送給溦姊了。」她展顏,忍耐心窩不斷湧起的微妙刺痛,拉過他的手把端盒遞了回去,卸下這份送禮的責任,卻放不下滿心惆悵和情意。

  只要他得心中所慕,她何妨為人作嫁?

  願他娶來顏如玉,哪管消得人憔悴。

  第1章(2)

  經過下人通知,紀老爺一得知鐵銘勳來訪,馬上前往南大廳。

  紀家與曾家本為世交,兩家若能結親實為好事一樁,雖然鐵銘勳不姓曾,但在紀老爺眼中,他就是曾家人,從曾老爺至臨終仍安心讓他掌管絲綢莊的帳目,便可知他在曾家的地位壓根兒同曾元晟無異,彼此不分軒輊。

  把溦兒許給這樣的人才,他深信愛女必然得著幸福。

  「最近很忙是吧?」

  剛進大廳,就見鐵銘勳起身恭謹問安,他揮手請他就座,朗聲笑道:「昨天溦兒才問我,你近來怎不上這兒來。」

  伊人思念,使他心亦惦之。他淡淡勾唇,溫厚回答:「最近忙於安頓貴客,待會兒,我自當請小姐涼亭品茗。」

  他氣度從容,不遲不疾的彬彬有禮教紀老爺心生滿意,即便目前只有口頭之諾,他也認定了對方是自個兒的準女婿。

  「明年以後,就用不著這樣拘謹了!我說過的,女兒侍奉父母至十七,夠了,到時賤內再捨不得,溦兒也得嫁人。」

  鐵銘勳明白紀老爺的成全之心,如今待紀溦年滿十七,他便可重提親事,納采問名,圓滿這段好姻緣。

  「爹。」

  柔軟的嗓音自門前響起,一名少女在丫鬟的攙扶下徐徐步進廳內,她低垂著纖細的脖子,麗眸斜睨了那個氣宇軒昂的座上客一眼,芙顏染霞,絳唇笑痕更深。

  「溦兒過來給您請安。」在父親面前站定,她微微欠身。

  「過來給爹請安,還是給鐵少爺請安?」挑起眉,紀老爺輕笑調侃。

  「爹!」嬌嗔著,紀溦紅了俏容,惱他揭破她心思。

  「好好好,溦兒最有孝心,給爹請安來著。」順著愛女脾氣,他喜眉笑眼之間儘是寵溺。「換爹尋你娘請安去,你好好招待鐵少爺。」吩咐後,他離開大廳,讓多日不見的兩人好好相聚。

  丫鬟扶著紀溦往鐵銘勳旁邊入座,她嬌羞淺笑,一時半霎竟不知如何面對他,只得抬手往高幾拿起茶瓶,親自沏茶伺候。

  「你很合適蘭花。」

  她一怔,轉臉望向他噙笑的炯眸,紅著臉摸摸頭上珠墜,小聲道:「是你眼光好,我沒法出門,娘都只會給我挑上牡丹簪,以後……我只簪蘭花。」

  柔聲細語撓人心,那張近在咫尺的絕艷芳容更是一顧傾人,鐵銘勳神迷,不覺更挨近了她,在她耳邊低沉道:「以後咱倆琴瑟和好,你想要什麼,我都允。」

  紀溦羞赧得不能自抑,招架不住他帶著調情意味的承諾,唯有把茶杯往前一推,不讓他再說教自己臉紅的話。

  情濃意切,盡在不言中。

  稍晚,紀老爺帶著二夫人回到大廳,下人已在內廳布午膳,鐵銘勳覷空送上賀禮,二夫人驚喜,喜孜孜地接過禮物。

  「今年不想鋪張揚厲的,權且用個便飯罷了,你是如何得知我生辰?」

  「湘湘昨兒個跟我提的。」說著,他逕自看了下門口,渾然不覺身旁的紀溦沉下了笑臉。「湘湘不在家?」怎地不見她過來用膳?

  「在家,說是身子欠安,我已叫人送膳至她房裡去了。」二夫人面不改色,心裡早不高興極了。昨天瞧那丫頭還好好的,今日就病了,分明刻意觸她霉頭!

  他點點頭,不再多言,而後隨他們一家人在偏廳用飯。明明全家歡聚,偏偏少了湘湘,他看著眼前這幅其樂融融之景,不禁為她心疼。

  大房長年不得寵,自紀夫人過世後,紀湘更加孤單,除了娘親,她不懂得如何跟其它家人相處,就時時跑去絲綢莊,幸好有曾夫人寵著,讓她有個容身之地,繼續過她逍遙自在的日子。

  他總想著,倘若能成為她真正的親人,是否就可以帶領她融入這個家?畢竟與她非親非故的,許多事情,根本沒有他插手的餘地。

  難得抽空前來與卿一聚,他的心卻懸在紀湘那兒,割不下、捨不掉。

  躺在軟榻上,紀湘睜大眼睛,看著帳頂發呆。

  她知道鐵銘勳來了。

  儘管明白以恙推辭午膳會惹爹爹和二娘不悅,她還是這麼做了,多不願意親眼看著他與溦姊成雙成對的,他們郎才女貌,匹配得教她光想著就眼眶發澀,她何苦要讓自己難受?眼不見為淨,還是徹底逃避這種場面吧。

  湘湘,別想他了,你再傷心,他也見不著,值得嗎?

  當他首次請她幫忙送禮給溦姊時,她拿著他的禮物,偷偷躲在絲綢莊的後門失聲痛哭,曾元晟恰巧經過看見了,就蹲在她身邊,歎息問她:值得嗎?

  原來她對鐵銘勳的特殊情感,他早已瞭然,可憐她還傻傻地以為那只是手足之間的依賴,直到他遇上溦姊,有了與溦姊結縭的念頭,她才驚覺自己的情意。

  娘親走後那年,她終日失魂落魄,只知哭泣,曾家人時常過府關切,每每看著曾夫人承受喪妹之痛,還得操心自己,她慚愧無地,只得抹去淚水,再三請求長輩切勿勞動大駕,並許諾他們不再頹靡度日,姨娘和晟表哥才放心離去,只有鐵銘勳繼續過府探視,陪伴她走過那段痛不堪忍的路程。

  他說,他也曾喪母,懂她所思所感。

  曾家偶然會給紀家送綢緞,這種小廝干的活兒,他一併攬了下來,只為著在百忙中能過來看看她。

  如此來來往往了一年,他在紀府邂逅了紀溦。

  紀溦纏足,出入均需隨從攙扶,那天她難得出來逛花園,丫鬟跑去灶房帶點心,她便獨自徘徊,驀地不留神,竟栽了跟頭,刮傷了雙掌,她手疼,腳更疼,劇痛難當下,她倒在地上嚶嚶啜泣,這樣的狼狽無助,碰巧讓路過的鐵銘勳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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