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樓?我沒去過。」她笑答。
潘急道悶著頭用膳,覺得自己似乎很多餘。
「真的?雙喜樓可是號稱將日第一樓,你居然沒去過。」
「沒什麼機會。」
潘急道沉著臉,心裡腹誹就是有人見不得他們恩愛獨處,他才沒機會帶她去,不過,也許明兒個可以去一趟,訂間雅房,愜意又悠閒地度過一晚。
「那真是太可惜了。」頓了下,再開口時,又有撩撥某人情緒的嫌疑。「下回我帶你去,就當是去刺探軍情。」
潘急道橫眼望去。敢情這傢伙是把他當死人了。
他不吭聲,就當他不存在了?
「這個嘛……」夏取憐有些遲疑地。
「不勞喻爺。」潘急道淡聲替她回絕。
這傢伙根本就是打著合作之名行騷擾之實,真要合作,改天給他做不完的事,看他還有沒有時間到憐兒面前閒晃!
「是嗎?」喻和弦微揚起眉,後頭響起如雷掌聲,望去,這才知一支舞已經結束。「世憐,難得有這機會,要不要上去跳段舞?」他笑問。
夏取憐微愣了下。
舞?她連土風舞都不會。
潘急道來不及阻止,女眷們已經跟著起哄。「是啊,憐妹妹,跳段霓裳吧,當年你在府裡小跳一段,那雪中迴旋教咱們驚艷極了,今兒個就讓咱們回味回味。」
夏取憐苦笑連連。
聽說世憐是位宮中舞伶,舞藝冠絕群倫,可她又不是世憐,她……
「怎麼,出了府就連規矩都忘了?」潘急道把碗重重往桌面一擱,嚇得女眷們縮成一團,不敢再鼓噪。
知道他是在幫她解圍,夏取憐趕忙安撫。「大伙說笑的,大人何必認真?」
「這事能說笑嗎?」潘急道沉著臉道。她難道不知道有的事可以用失憶圓過去,有的卻不行,世憐是舞孃出身,跳舞已經是種本能,就算失憶也不可能變得對跳舞一竅不通。
見大廳突然靜默,而樓上似乎也有人在看好戲,夏取憐想了下,道:「不如,我來為大伙唱首歌吧。」
潘急道橫眼瞪去,不敢相信他都已經扮起黑臉幫她,她還不領情!
這幫女眷們就對她這麼重要?為了安撫她們,她甚至可以不顧身份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展歌喉?
女眷們無人敢再吭聲,反倒是樓上有人聽到,不斷地鼓掌叫好。
潘急道臉色寒鷙,他再憤慨也不可能喝斥眾人,掀了自個兒底牌……可又實在不喜見她取悅眾人,她是他的,她的美好應該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大人,你可要仔細聽。」起身時,她貼近他低喃了聲。
潘急道微揚起眉,心想她唱歌原來是要對著他唱,不可否認,心裡的不快多少被撫平一些,只是難免仍有微詞。
若是要唱給他聽,也該是在房裡,怎會是在這裡唱給一夥礙眼的閒雜人等聽?
他捧著酒杯輕呷,嘗出是她調配的茶酒,隨即一飲而盡,之後便聽她啟唇唱著,「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還未嚥下的茶酒,噗的噴灑在桌面上。
潘急道抹了抹嘴,難以置信她用低柔嗓音唱著歌詞如此慷慨的歌。
別說他,就連樓上憑欄聽歌的客人,也都眉頭快要打結,怎麼也沒想到姑娘家會唱出此種正氣之歌。
但半晌之後,潘急道像是明白她的意思,突然咧嘴笑了。
身旁有人幫夏取憐打著拍子,潘急道睨了喻和弦一眼,有些意外他竟沒有半點驚詫之色。
待一曲將歇時,喻和弦忽道:「大人,世憐從前總是依著你的喜好為喜好,如今竟不唱那旖旎情歌,唱起這剛強的正氣歌……大人啊,善待世憐吧,她縱有種種不好,也是為了討好大人,也是為了保住孩子,多珍惜她吧。」
潘急道眸色複雜,難辨他說這些話有幾分的真心,但就像他說的,世憐似乎真處處討好他,只是太過久遠,他已經記不得。
如今回想,他只有淡淡的愧疚。
因為,真正的世憐已經死於藏元樓的拱廊下,而她會落得這般田地,不也是他造成的?
「大人,我唱得不好聽嗎?」唱畢,夏取憐徐緩坐下,面對鴉雀無聲的景況,她有些赧然。
虧她對自己的歌喉還挺有自信的,但參加合唱團是多年前的事了,所以或許她唱得走音了也說不定。
「很好聽……很適合你。」潘急道笑道。
喻和弦說錯了,這歌是憐兒愛的,並非投他所好。放眼這世間,憐兒是他見過最講公平正義的女子了。
瞧他臉上沒有半點怒氣,她不禁笑瞇眼。「是嗎?」
「要是待會可以陪我,那就更好了。」他貼近她,啞聲低喃。
夏取憐豈會不懂他的意圖,他正值年輕氣盛,總是貪歡。想起他的狂野熱情,她的小臉悄悄泛紅。
「那咱們就一道吧。」喻和弦很哥兒們地搭上他的肩。
潘急道眼角抽搐。「你哪位?」一張床只能容納兩個人,三個人太擠了,滾遠點,少礙眼。
瞪著他,卻見他越靠越近,壓低音量道:「大人,隔牆有耳亦有眼,大人行事要諸多小心。」
潘急道眉頭微攏。「你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喻和弦?」
這話聽起來像是要幫他,可放眼朝中,誰都知道大理寺卿亢烈打從一年前被他參了一本之後,記恨到現在,而喻和弦向來和亢烈那一派走得極近,他若幫他,豈不等於是自廢武功?
朝中人脈不好經營,要是選錯邊,虧的不只是銀兩,可能連命也得賠進去,相信其中的利害關係他該是不需要提點他的。
「我說過,世憐好,我就好,可要世憐好,前提得大人寢食無憂才行。」
「真是寬闊的胸襟吶,喻和弦。」潘急道哼笑了聲。
這話說得真情至性,他姑且聽一半。
不管怎樣,原本惡劣的心情總算平復一些,而且看著憐兒和女眷們有說有笑,他除了有些被忽略的不滿,站在她的角度,他其實是為她開心的。
這世道的女人尤其可憐,被禮教囚禁,蜷縮在府院的一角,只能從一個小角瞧見殘缺的天。
讓她多些姊妹淘,多到外頭走動也是好,不過……「憐兒,時候差不多了,咱們也該溜了吧。」他湊近她提醒。
至少今兒個該好生慰勞他,他已經不想再孤枕冷被到天亮!
秋賞逼近,潘急道留守宮中的時間愈來愈長,連著幾天都碰不到一面。
夏取憐這才明白為何那日他索求得那般熱烈,原來他早預見接下來的日子會忙得無法回府。
忖著,她羞澀也笑得柔媚,閉上眼,浮現在面前的是不同風情的他,像個男人沉穩冷厲,像個大孩子一般耍賴央求,無數個他,都是他,教她思念。
眼見今兒個就是宮中秋賞,待結束之後,他會在今晚就溜回府,還是明日一早才回來?她要不要先備些宵夜等他?
「夫人,到了。」
經碧落開口提醒,她才回過神,扶著貼身丫鬟的手下了馬車。
馬車就停在潘家織造廠外。前些日子她和牟桑成商量過後,決定將織造廠後一列老舊院落修繕為製造廠,將所有女眷都移到此處,讓豐艷和錦繡一道管理。
為此,還征了不少善女紅的姑娘家,應付龐大的訂單。
這其實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她本來只是想靠手提包讓府中女眷能夠自食其力,有個技能傍身,不過既然有這樣的市場,把規模擴大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如此一來可以增加就業率,讓姑娘家多些營生的選擇,不至於總是被迫淪落花樓。
織造廠裡繡架整齊有序的排開,姑娘們一個個埋頭做事,豐艷和錦繡拿著紙張,不知道在比劃什麼,兩人說著,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怎麼了?」夏取憐踏進房內問道。
兩人同時望來,就連忙活的姑娘也一致抬眼,看著她的目光有幾分古怪。
「憐妹妹,怎麼來了?」豐艷迎向前,偷偷將紙張塞給錦繡。
夏取憐不解地皺眉,「你和錦繡在討論什麼?」
「沒什麼。」豐艷笑著,示意丫鬟趕緊上茶。「到這坐會,這天候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明明都入秋了,還熱得教人煩躁。」
夏取憐聽著,眼睛餘光卻瞄向將紙張藏在櫃子裡的錦繡,同時發現有不少繡娘不住地偷覷她,可一對上她的眼,又趕忙垂下頭去。
她心知有古怪,但也不急於查探,反倒是順著豐艷的話回著,「今兒個熱,記得要差人備些涼湯,別急著趕貨,休息也是很重要的。」
「憐妹妹,你放心,這點事我注意著。」豐艷笑意輕淺,像是沒什麼事,可眼神卻極為飄忽,像在隱瞞著什麼。
「那就好。」她垂斂長睫。
她不認為豐艷和錦繡會背著她搞鬼,可她確實被防備著。
啜了口涼茶,她一起身,豐艷便跟著起身,她不禁好笑道:「豐艷,我想瞧瞧這幾個新來的繡娘的繡活如何。」
「很好,都不錯。」豐艷答得極快,亦步亦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