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中沒有怨慰,那是因為她相信秦如意無論如何是離不開牢籠了,所以她願意等。「我以為我們之間,並不是什麼也沒有的。」
當沈應德向杜楚凡表示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後,曾在幾次沈府辦的大宴時邀請他,當時沉涵歡曾在大宴上彈奏瑤琴助興,也曾在宴上敬酒,但杜楚凡與沉涵歡就只有那寥寥可數的互動。
對當時的他來說,婚姻無須建立在情愛之上,因此他的確沒有拒絕沈應德的提議,相反的,他還表現出高度的意願。
但之後的事發生得太快,杜楚凡沒有想到母親會突然去向秦家提親,而太后也立刻賜了婚,他雖未給過沈家承諾,但卻無法理直氣壯的說他沒有負了沉涵歡。
所以沈應德威脅秦如意讓她扛責入獄,即便那是她的計謀,杜楚凡仍對沈應德難以諒解,但對沉涵歡卻無法惡言相向。
「沈姑娘,你我之間只有一段未談成的親事,並無其他,請沈姑娘勿因為我,耽誤了自己。」
「可對我來說並不是……」沉涵歡著急地迎上前,杜楚凡卻退開了身子,她撲了空,有些侷促的站在原處,怯怯的雙眸略抬起看著他,想起他初時最吸引她的,是他在馬上的颯爽英姿。「在寺裡再次見到你時,我以為那是菩薩將你帶給了我……」
是他初見她的那回嗎?原來在那之前,她就已經見過他了?
杜楚凡搖了搖頭,淡淡的道:「過去我認為婚姻是建築在利益之上,但如今我不這麼想了,所以我要告訴你,因為我不愛你,所以我配不上你,你值得一個愛你的男人。」
她忍耐著他的無情帶給她的心傷。「沒關係,我會等,等到你認清你的身邊只有我了——」
「沈姑娘,如意一定會回來。」她的話讓他動了怒,他不想再聽見任何一個人說秦如意會逃不過此劫。
「若她回不來呢?」
「那我就隨她去,此生,我不會再選擇其他女子。」
沉涵歡也急了,他就寧可放棄他未來大好人生,也不肯多為自己想想?「不要說這麼決絕的話!杜大人,你不知道你惹上了什麼勢力,你再執著下去很危險。」
杜楚凡終於聽見了她此行的來意,她是由沈應德那裡得知了什麼吧。「再大的黑幕我都會親手揭開。」
「杜大人,明哲保身,事情就到此為止,別再深究了,我爹能保你一次,保不了你第二次。」她扣住了他垂放在身側的手,著急的情緒全透過手指的力道傳達給他。
他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她的話在告訴他,他已打草驚蛇,下一波針對他而來的攻勢,已蓄勢待發。
「沈姑娘,如今我不是在牢中,我亦有屬於我的勢力。」
「這我明白,但你遇上的是連我爹都覺得棘手的不明勢力啊!杜大人,你出獄時對我爹說的話,惹怒了我爹,現在我爹不肯幫你了,他說你即將自食惡果,不管我再怎麼求他,他都不肯助你,我才會自己來一趟金慶。」
杜楚凡不需要沈應德幫他,因為沈應德想要的代價他給不起。「所以沈姑娘你不該來。」
「杜大人!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處境?請你聽我一言,若你識時務,就別再輕舉妄動,等秦如意為自己犯的罪行伏誅後,我爹會助你度過此劫,所以為了你自己,你別再管秦如意了好不好?」
杜楚凡感到極為不悅,沉涵歡竟敢來此要他放棄他深愛的妻子?但他沒被怒氣沖昏了頭,他出獄時秦如意的交代他不會忘記,他要救出秦如意,就非得冷靜不可。
能讓禮部尚書如此告誡他,他這才發現,這件官商勾結的案件,背後的京中大官,可能是連他這個侍郎也撼動不了的,不久前秦如意的話又在此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她曾說,若要他這個侍郎也辦不了的大官,那只剩皇親國戚、尚書之流了。
有可能嗎?杜楚凡不願這麼想,但即使這勢力再大,是他也無法撼動,他亦無懼,如今他有皇上撐腰,只需查出實證便可。
可現下既然有心人已盯上了他,他若不化明為暗,私下調查,怕救不出秦如意,自己亦可能死於非命。
再望向沉涵歡扣著他的手、望著他的希冀眼神,他掩飾了眸中的無情。「我杜楚凡何德何能,讓你為我犧牲至此,不顧自己的名節。」
沉涵歡心一喜,他終於懂得自己如今是如履薄冰,不容許一個腳步失穩了吧!「只要你無損,我的犧牲就不算什麼,杜大人,你會明哲保身,不再輕舉妄動了吧?」
杜楚凡此舉是要讓她說服她父親,相信了他會暫時停止查案,若他表現得太異常,騙不過沈應德這個在政壇打滾已久的老狐狸。
而若有心人關注著他,當然亦關注著沈應德的動向,只要沈應德相信了,幕後主使者多少會藉由他們的態度,相信他會暫時停手,而他的目的,就是要讓幕後主使者放鬆戒心。
於是他撥開了她的手,態度雖不再無情,但也未給她一絲希望。「我聽你的話,暫時按兵不動,但不代表我會放棄如意,待開堂後,我會襄助應安府尹查案,救出我的妻子。」
沉涵歡這才放下心來,只要他願意等就好,只要開堂問案,秦如意就逃不過此劫了。「好,我不再說要你放棄妻子這種話了,但你千萬別忘了,你一定要等到開堂後與陳大人一同查案,好嗎?」
杜楚凡表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心思瞬變,她接受得太快,反而讓他覺得有異,她的態度告訴他,他的時間不多了,這件案子他必須在開堂前查個水落石出,否則秦如意及李厚升將成為替罪羊。
朝廷要的,是這件命案的幕後主使,而幕後主使者要的,是朝廷不再關注此案,所以結案會是最好的方法。
「我應允你。」
「你便如此答應了沈姑娘?」聽完杜楚凡告知沉涵歡來拜訪並提出要求一事,柳書陽不甚認同,所以杜楚凡就真的不查了?柳書陽可是一刻都不想讓秦如意留在牢中,杜楚凡就真捨得?
杜楚凡沒把自己的計劃告訴柳書陽,當然亦沒把這件案件絕對不能拖到開堂的原因告訴柳書陽,關心則亂,他需要借重柳書陽的地方還很多,柳書陽要冷靜下來才能幫他。
嚴桐久居金慶縣,自然知道這條路是通往哪裡,所以他知道,杜楚凡並不像他承諾沉涵歡的真的按兵不動。
「大師兄,你覺得我可能放如意在牢中不管她嗎?」
「那你放下案子不管,大半夜的找我出來做什麼?」
「抓鬼。」
就算杜楚凡想改行當道士,不代表他這個大夫也得改行。「就算要抓鬼,我也只想抓朝中的內鬼,其他的鬼我管不著!」
他們三人正經過一個轉角,杜楚凡似是發現了什麼,又退了回來,並對柳書陽以及殿後注意情況的嚴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柳書陽不免有些愣住了,難道還真的碰見鬼了?
杜楚凡用眼神示意嚴桐上前察看。
嚴桐窺探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果然是人。」
這兩個人在交換什麼默契啊?柳書陽不解的來回打量著他們兩個。
「準備好了?」杜楚凡沒頭沒腦的又問道。
嚴桐明白他的意思,拍了拍繫在腰間的一捆繩索,點了點頭。
杜楚凡這才轉向柳書陽,說道:「大師兄,這兩人不知道身手如何,所以你先在此等候,等我們確定安全了再喊你。」
「嗯。」柳書陽知道不會武功的自己不能拖累他們,馬上點頭答應。
杜楚凡及嚴桐離開藏身的這個轉角,然後就是一聲聲拳拳貼肉的哀叫聲,當柳書陽再探頭望去,他看見兩個穿著白色長袍、披散著頭髮的人被嚴桐嚴嚴實實地捆綁了起來。
所謂抓鬼抓的不是真鬼,原來是扮鬼的人。
看來這兩個人只是扮鬼嚇人的地痞流氓,倒是浪費了杜楚凡及嚴桐的身手了。但柳書陽還是不明白,他們來義莊門口抓扮鬼的人做什麼?
「你這刑部侍郎還真是親力親為,連這種小鬼也得你親自出馬來抓嗎?」
「如果我說,這義莊裡躺著一位縣令的屍身呢?」
柳書陽蹙眉。「縣令怎麼會淪落到義莊來……」話未竟,他便想起了一個可能性。「前不久才過世的前任縣令?」
杜楚凡點頭算是回答了他,然後朝嚴桐拋去一個眼神。
嚴桐收緊了手上的繩索,兩名扮鬼的地痞吃痛,哀叫連連,「大爺饒命啊!」
「你們在這個地方扮鬼做什麼,想謀財害命嗎?」
「大爺饒命啊!這個地方白天還好,晚上生人勿近,我們怎麼會來這裡謀財害命啊!」
嚴桐沒得到答案,又扯緊了繩索。「不是謀財害命,躲在這裡扮鬼做什麼?」
「我們是拿錢辦事啊!有人給我們白花花的銀子,什麼事不用做,只要每天來這裡裝神弄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