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好男兒,包括父兄,不都是偏憐柔弱女子嗎?
金永禎神色一沉,「二妹這話是什麼意思?正因為包嬤嬤伺主忠誠,沒犯過什麼大錯,鳳兒才好心將包嬤嬤派去梅香院服侍二妹,瞧中的也是包嬤嬤是個老好人,不會因二妹是庶女而拿喬。
「這事祖母和大伯母、母親都同意,怎麼二妹今日卻來向鳳兒哭訴包嬤嬤一心想回來,不願服侍你?看來這老貨也是個捧高踩低的,瞧不上二妹是庶出,真不是個好東西,奴大欺主,今日我作主,打發包嬤嬤到田莊養老去!」
金梅娘大驚失色,她的話中含意是金鳳娘對待自幼服侍她的包嬤嬤太嚴苛,說送人便送人,不免傷了忠僕的心。但從金永禎口中說出來,全是包嬤嬤的不是,只願服侍嫡女,沒將庶女放在眼裡,一口一個庶出的,這是在打她的臉啊!
雖然大家都曉得她是庶女,但誰會明晃晃地指出來?武信侯府的庶女能與一般人家的庶女一樣嗎?她身上一樣流著宜陽大長公主的皇室血脈。
金梅娘心中惱怒,卻不敢表露出來,她夠聰明也夠冷靜,明白自己如今的地位還沒有隨意發怒的資格,微低下頭,雙眉輕權,雙眸含水凝霧,「我求你了,二哥哥,千萬別將包嬤嬤打發到田莊去,她只是割捨不下對鳳妹妹的感情,你這不是教我好心辦壞事嗎?鳳妹妹,你也替包嬤嬤求情求情吧!」看你有多無情,也不怕寒了下人們的心?
鳳娘輕聲笑道:「二姊和包嬤嬤的感情真好,一早包嬤嬤剪了紅梅送來,滿口稱讚二姊御下寬和,如今二姊前前後後為包嬤嬤說了幾車的好話,可見主僕之間也是講緣分的。」她笑望著金永禎,眸海深深含蘊著溫情,「哥哥就大發慈悲,讓包嬤嬤繼續伺候二姊吧。」
金永禎自然不會掃了鳳娘的面子,卻對金梅娘一副怒其不爭的口吻道:「二妹御下寬和也需有個分寸,奴才就是奴才,哪有教奴才挑主子的道理?包嬤嬤若是再有二心,她和她的家人全發賣出去。」一錘定音。
金梅娘心中一凜,知道今日討不好去,很快告辭回梅香院休養。
鳳娘看著兄長,笑容慢慢綻放。
第三章 庶姊私會被發現(1)
宜陽大長公主的生辰在三月二十六,世家貴族在度過漫長的寒冬之後,都喜歡在春光正好的三月辦春宴,熱鬧一下兼聯繫情誼。
因不是大壽,大長公主決定與春宴一起辦,一大早武信侯府門前便車水馬龍,衣香鬢影,冠蓋雲集。
鳳娘跟著兄弟姊妹給袓母拜壽後,一轉眼便不見了金梅娘的身影,悄聲問大堂嫂宋氏,宋氏回說金梅娘不小心被茶水濺了裙子,回房更衣。
真老套!鳳娘心裡嘀咕一句,思及一件往事,悄悄回了後院。
重生之後她一直在想,前世柳震娶了貌美多嬌的金梅娘,以金梅娘柔情似水的做作勁兒,很容易收服男人心才是,柳震又不是木頭,怎會在新皇登基不久便遠赴四川,拋下嬌妻,從此人間蒸發。
不是意外身亡,而是音訊全無,生死不知,為什麼?
成親幾載,金梅娘一直無孕,飽受夫家白眼,如今想來,會不會是柳震的手筆?
若真如此,柳震有何理由行違背常理之事?
難不成……
鳳娘慢慢行至太湖石假山旁,再走過去便可以看到遠處建在靜心湖上的臨淵閣。
今日的安排是小姐們可以在靜心湖上泛舟,也可在臨淵閣吟詩作樂。
去年愛玩樂的靜王領一票公子、少爺在湖畔附近的醉月亭賦詩唱和,今年,靜王不意外地也領了一票人過來,看來靜王很在意楊修年和柳震是否能成為大長公主的孫女婿,想拍案定案。
回想前世包嬤嬤和香月緊跟在她身旁服侍,巧妙地讓她遠離太湖石假山,現在想來,肯定有問題。只有家裡人知曉,假山底下個如涵洞般的過道,因裡面陰冷,就算是僕婦,沒人壯膽也不願單獨穿越涵洞,但是如果有人在那裡密會呢?
鳳娘毫不猶豫地朝假山走去,一步、兩步、三步……
果不其然,有人竄出來擋住她的去路。
年約二十歲的柳震,濃眉大眼,長相周正,據說長得像行伍出身的老忠毅伯,與生得如清風朗月的俊美探花郎完全不同典型。
金鳳娘懂了,姐兒愛俏,自詡才女的金梅娘喜歡才子佳人的結局,自然難以心悅從武的丈夫,而柳震也不是笨蛋,成親前便察覺金梅娘與楊修年有私情,所以前世才會冷落、厭棄金梅娘。
鳳娘心中一動,更加確定假山裡的是楊修年和金梅娘,但她明白柳震不敢壞了靜王的佈局。
她規矩地朝他行個福禮,開門見山道與「柳大公子,我的好二姊與楊探花情投意合,若能抓個現行,正好成全他們。」
柳震聞言不由愕然。他想過無數的可能性,也想好要如何阻止她走進假山,就要沒想過她會想直接抓奸……不,私情。
柳震不禁仔細打量這位十之八九會許配楊修年的金家三小姐,眉目如畫,如海棠花般嬌絕,穿著一身芙蓉色梅鵲紋對襟小祆,下著五色錦彩繡羅裙,當中隱隱夾著銀絲,一晃眼恍若五彩祥雲飛起。這匹五色錦,宮裡只有二十匹,賞賜大長公主最多三匹,如今穿在金鳳娘身上,足見其多受寵。 這位受寵的嬌嬌女可知,若嫁不成楊修年,便要嫁給他這個忠毅伯府的庶孫?
靜王不會允許自己的盤算落空,所以她還是裝傻比較好。楊修年出身清貴世族,又是探花郎,一個庶女的愛慕之情算得了什麼?
「柳大公子不願成人之美?」鳳娘站在滿目繁華的花園裡,卻掩不住內心的冰冷。
她死也不願意嫁給楊修年!
「哼,」柳震冷嗤,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鳳凰不嫁探花郎,甘願嫁烏鴉?」
鳳娘望著他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心中一暖。
金夏王朝的嫡庶有雲泥之別,柳震自幼頑劣不羈,但其實心腸是好的,竟會把自己比作烏鴉,提醒她別做錯選擇。
鳳娘覺得有趣,朝他眨了眨眼睛,「英雄莫論出身,烏鴉也能變鳳凰。」
柳震望著她明亮的眸子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如驕陽般美得令人目眩,他突然間想到了家中暖房裡養的那株叫奪翠的稀世牡丹,心房一顫。
這位三小姐的意思是她不介意嫁給一個無功名的庶孫?他有這麼幸運嗎?
柳震有些感動,又不敢當真。
楊修年那樣清冷俊美的男子,腹有詩書氣自華,氣質溫潤,前程明朗,許多名門貴小女芳心暗許,她當真沒看在眼裡?不會心如小鹿亂撞?
侯府的嫡孫女低嫁是會遭人恥笑的,她果真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鳳娘淡淡地笑了笑,望向假山的目光冷漠如霜。「柳大公子,機會稍縱即逝,沒有勇氣迎著逆風而上的男子,我瞧不起。」
曾經飽受冷諷,站在富貴繁華之外,才能看清這俗世中什麼是值得追求的?什麼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她嘴角譏誚的笑容沒有激怒柳震,他反而莞爾道:「三小姐,鳳凰委屈嫁烏鴉,少說得被人明嘲暗諷許多年,我這不是替你委屈嗎?」他看似散漫不羈,內心自有一股傲氣,不會要一個活像他欠了她十萬兩黃金的妻子。
跟一個「委屈下嫁」的妻子共度一生,他寧可不娶,若是非娶不可,他便娶回家當擺設。
「嫁給偽君子,才會一輩子委屈!」鳳娘微微一笑,「過日子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說些閒言碎語或明晃晃的挑釁,我既不會多吃一碗飯,也不會少喝一碗湯,根本無關痛癢。」
柳震差點大笑出來,想到不遠處假山裡的那對有情人,只能硬生生忍下。
這位鳳姑娘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陽剛的面容露出溫雅自信的笑容,拱手道:「某,柳震,字鐵山,若有幸迎娶嬌娘,有憋悶,我受著;有好處,都給你。」
鳳娘抿唇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男人的花言巧語,如春風過耳,聽過就忘了吧。
「妹妹!」
金永禎跟著一位年輕男子走來,那男人玉冠束髮,天庭飽滿,眉眼清俊,身姿昂揚,氣質高華,身著寶藍色鑷銀絲的暗繡錦袍,腰間懸著一塊白玉鏤雕龍鳳佩、端方如玉又貴氣逼人。
鳳娘立即蹲身行禮,「見過靜王殿下。」
柳震拱手躬身。
靜王擺擺手,嘴角含笑,「都起來吧,無須多禮。」
鳳娘恭順地退到金永禎身後,眼前這位龍子鳳孫,驕橫霸道也好,守禮克己也好,都不過是他的面具之一。她沒有任何想法,只是提醒自己別忘了他是貨真價實的天家貴胄,是未來的君王。
「三表妹心裡想什麼呢?這麼安靜。」靜王面色沉穩,揚眉而笑,「臨淵閣那邊挺熱鬧的,三表妹還小,過去一起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