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一怔,眉宇微擰,有種熟悉的感覺在心底泛開。
自從她車禍清醒後,週遭的人都說中文,她也理所當然跟著說中文,之前幫允非看文件時,發現到自己會說英文,但她不知道,她連法語都會說。
「我懂……」她用法語低喃,努力想捕捉住那抹感覺,卻是一閃而過,什麼也沒留下。
「你想起什麼?什麼都可以,跟我說。」向格非用法語對她說話,試圖引出她的回憶。
努力想了好久,舞月沮喪咬唇。「我想不起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會讓她覺得她不僅被世界遺棄,連自己都遺棄了自己。
突生的柔情,讓向格非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別急,在你想起來之前,你可以一直待在這裡。」他溫言道。
那堅定的臂膀給了她支持,舞月點頭,隨即臉色一變。她這個白癡!明明要想辦法讓向大少開心的,怎麼反而換成她被安慰了?
把所有情緒都抹去,舞月揚起燦爛無比的笑容,若無其事地用開朗語調說:「那我繼續念嘍!」
向格非點頭,看她笑著繼續用英文念下去,墨鏡下的眸光變得深邃。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她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所謂。那是一種假象,為了不想將情緒壓力帶給旁人的一種假象。即使對她而言他看不到,她仍盈滿笑容,讓週遭氣氛都變成暖日。
對一個將她撞得失憶的人,這樣的付出值得嗎?向格非想伸手握住她的,但猶豫了會兒,終究沒動,只是聽著她念著報導,一篇又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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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餐,舞月回到房裡,從敞開的窗看到一輛輛的車燈在夜色中駛離大門。除了住在西側傭人房的元總管和小柯會留宿向宅,其他人在用過晚餐就離開。
看不到的向大少,現在在房裡做什麼?漫漫長夜他要怎麼打發?舞月倚在窗邊,涼爽的夜風完全驅不散眉宇的糾擰。
雖說讓她當貼身助理,但向大少一點也沒累著她,很多事,他寧可自己摸索,獨立完成,也不願開口支使她。就連要她念文章,不用她開口表示,他都會自動逼她去喝水、休息,不讓她一直念下去。
她好想為他做些什麼,而不是讓他自己待在房裡。但在夜裡,她跑到向少爺的房間好像也不太對……舞月擰眉,想不出一個好方法,只好去洗澡,洗完澡出來,眉頭還是鎖著。
她寧可向少爺任性一點、跋扈一點,他卻反而替她設想,這樣讓她愧疚更甚。但……服侍人好像也不是她的專長,要不是對象是向少爺,她才沒那麼大耐性,誰敢指使她,她是不會翻臉,卻會用計整對方。
吃軟不吃硬,刁鑽狡黠,這是她好不容易發現自己一點點的個性。偏向宅裡的人都太好,她捨不得作弄他們,只有向允非能讓她偶爾拿來整整,偏他已搬走,真懷念之前將他鬧得翻臉的日子。
想得累了,舞月吁了口氣,攤成大字形躺在床上,手在枕邊摸啊摸的,摸到一本向格非要她從書房裡帶回的小說。
那是法國作者的原文短篇小說集,向格非要她看,他沒言明,但她知道,他是想讓她多接觸法文,藉此喚起她的一些記憶。
當成枕邊故事嗎?舞月輕笑,翻開第一頁,突然睜大眼,躍坐起身。
睡前看書是很多人都有的習慣,她可以用電話念給向少爺聽啊,這樣既不用到他房裡,也不用擔心他無聊。
舞月越想越感到得意,立刻拿起床頭的電話,按下向格非房裡的分機號碼。
「喂?」電話接起,向格非抑低的嗓音傳來。
「向少爺,我是舞月。」她笑嘻嘻的,聲音很開心。「你在做什麼?」
沒料到她會打來,向格非沒把訝異表現出來,只是冷冷應道:「什麼事?」
「你要睡了嗎?」沒被他的淡漠嚇跑,舞月繼續努力。
看了一眼拿在手中的文件,向格非唇角半勾,明白她不會輕易掛上這通電話。「不然還能做什麼?」他拉開床頭櫃抽屜把文件放進去,專心和她對話。
「我可不可以念莫泊桑的書給你聽?」聽出他語氣稍緩,舞月乘勝追擊。
向格非愣住,一時之間感到想笑。他搞不懂,她的小腦袋裡裝的是什麼。
今天他不僅發現她的語言能力,同時也見識到她的商業能力。雖然只是念文章的樣板化工作,她卻可以在滿是專業術語的長篇報導中,迅速切中他所要的主題,濃縮念出精華的段落,省去不少時間。若非擁有國際觀及對產業有一定瞭解,根本無法做到這樣的地步。
偏偏這樣的她,在其他方面卻又表現得像個笨手笨腳的純真少女,彷彿她的心思只用來對他好,一逕地用明媚的笑靨,暖化人心。
「白天我叫你念那麼多的文章,不累嗎?」不自覺地,向格非揚起了唇。
「不會啊!」聽到他的關懷,舞月好感動。「我想多念一些法文,應該可以幫助我想起以前的事。」怕他擔心她會太累,她故意用這種方式讓他接受。
是這樣嗎?向格非挑眉。他不相信她會為了自己,做出打擾他的事。才短短一天的相處,心思細膩的她就已讓他看得透徹。
「愛念就念吧!」沒揭穿她,向格非靠在枕上,等她開口。
「真的嗎?」得到應允,舞月開心不已。「那我念嘍,第一個故事是『項鏈』……」
輕緩溫柔的語調,在寂靜如水的夜晚,更加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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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月坐在二樓樓梯口,雙手支頤,小嘴翹得老高。
剛吃過午飯,向大少堅持要她休息,還規定她得兩點過後才能進書房,害她無聊極了,只能坐在這裡發呆。
真是的,要她說幾次向大少才會信呢?她不累、不累、真的不累,待在他身邊,讓她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因失憶而變得虛浮的心,變得好踏實。
而且,看著那些國際財經消息,她彷彿可以緊緊抓住自己的存在,變得有思想、有價值,向大少偶爾還會和她討論,自己的意見被他重視,讓她有種莫名的感動,即使念得再怎麼口乾舌燥,她還是甘之如飴。
她喜歡待在他身邊念報導的時候,可以讓她完全忘了失憶的事,幾乎找回自己。
「二少爺,吃過飯了沒?」嬅姨開心的聲音自樓下的玄關處傳來。
允非來了!舞月正想下去,卻聽到嬅姨的聲音在瞬間變得冷淡。「靜小姐您好。」
沒聽到任何回應,只有向允非輕鬆的笑語傳出:「吃過了,老哥呢?」
「在書房。」
「我們去找他,嬅姨,幫我們倒茶來好嗎?」
「好。」嬅姨的腳步聲往廚房遠去。
嬅姨跟她打招呼,卻連應都不應一聲,這靜小姐怎麼這麼目中無人呀?舞月心裡嘀咕,悄悄從扶手間的縫隙探出頭,想看看這個威脅要告死她的靜小姐到底長什麼模樣。
一探頭,所見情景卻讓她傻了眼——向允非和一名女子親暱地擁在一起。
「允非,我爸爸的建議你到底打算怎麼樣?」沈靜環著他的頸項,豐胸細腰的曲線緊貼著他。「格非現在把事情都交給你,反正他的眼睛也治不好,你乾脆順理成章接下總裁的位置,好讓我爸爸協助你訂定決策。」
「喔?」向允非斜倚著牆,臉上帶著魅笑。「但,你現在還是老哥的未婚妻,不是嗎?」
「他眼睛都瞎了,我怎麼可能嫁他!」沈靜鄙夷撇唇,換上嬌柔媚態,附在他耳旁輕笑道:「而且從小我本來就喜歡你,是伯父母硬把我和格非送作堆,人家的心意你還不懂嗎?」
「我還以為繼承不了家業的我,沒有資格高攀咱們的靜小姐。」向允非挑眉,眼底有抹光芒一閃而過。
「所以,你要把握這個機會,乘機奪下凌群啊!」沈靜媚眼如絲,將他的頭往下攬,送上熱情如火的吻。
隨著她不斷遊走的手,那個吻變得鹹濕煽情,頓時從普級變成輔導級。原本聽得一把火起的舞月頓時水眸圓瞠,看得目不轉睛。
意猶未盡地結束吻,沈靜還咬了下向允非的唇才罷休。「如果接受我爸爸的提議,你得到的絕對不只這些。」她語帶雙關地說道。
「令人期待。」向允非托住她的腰,將她的身子稍稍帶離。「我們該上去了。」
聞言舞月趕緊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朝書房無聲奔去。
「嗯。」風情萬種地睨他一眼,沈靜開心地走出樓梯間。
以為成功誘捕獵物的她沒發覺,一直帶著溫文笑容的向允非,手指抹去拈染唇畔的口紅印,閃著冷光的黑眸變得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