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諸葛小雨似懂非懂地應了一句,仍是懶懶地賴在他胸窩處。
「『喔』是啥意思?」楚狂人不悅地瞇眼瞪著她。他處處為她著想,偏這丫頭卻是完全人在福中不知福。
「『喔』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之意。」諸葛小雨半合著眼,似醒非醒地說道:「我此行是來投靠你一年,可不是要嫁予你為妻的。我還要吃遍天下美食呢,嫁你為妻之後,我如何自在雲遊天下呢?」
「難道我不能帶著你吃遍天下美食嗎?」他難道不如食物!
「你願意嗎?」她小臉乍綻出光彩,精神也好了。
楚狂人差點點頭,若非他突然意識到自個兒正被諸葛小雨牽著鼻子走的話。
「師父當年告訴過我,若師娘生的是個男子,便與我結拜為異姓兄弟。若生下女娃,便要嫁予我為妻,這可是不爭事實。」他強勢地說道,存心要壓得她沒理由反駁。
「這事我是知情的。只不過,你倘若真將這事擱在心上,為啥不在一發現我是女子之際,便告訴我呢?」諸葛小雨蹙著眉,不解地問道。
楚狂人抿著唇,有種被人倒打一耙感覺。
難道要他低聲下氣地承認他是因為對她動了情,且動情至一發不可收拾,才會願意讓自己擔上家累嗎?
「夜色已深,明日再議。」他端出將軍口吻下令,偏生不認錯。
諸葛小雨也實在是倦了,便乖乖點頭。
嬌小身子才在他懷裡蜷著找到了個好位置,便已經處於半夢半醒間了。
「這榻上讓你睡。」他將她擺平在榻間,並為她覆上薄毯。
「你陪我,船上烏漆抹黑的,我不愛一個人。」她抱著他手臂不放人,打著盹說道。
因為困意濃濃,她說話聲音聽來只像在吟唱,讓他不覺地勾起唇角一笑。
「夜晚航行船隻,若不想成為海盜攻擊目標,自然得黯燈火。」他說。「你日後便先睡在這裡,待得十日之後,軍隊在海龜島補給青菜、蔬果時,你便下船給我好生待在那裡,待我軍回朝再去接你。」
「你要我一個人待在海龜島上?」她身子一側,一臂一腿全擱上了他身子。
「你不也從故鄉一路到京裡來找我,一個人待在那裡又有何難?」他說。
諸葛小雨可不敢說是阿爹親自把她帶到京外不遠處,才安心讓她進京的,否則她哪來那麼大本事翻山越嶺啊!
總之呢,她現在困得緊,什麼事都等到明日再談吧。
「將軍……我要睡了……」還有十日,她總會想到好法子,讓自己繼續留在船上吧。
「睡吧。」楚狂人撫著她髮絲,低聲說道。
她閉著眼,不一會兒便沉沉入睡了。
楚狂人側身躺子床榻外側,雖是軟玉溫香在抱,對他而言卻是種不人道的酷刑。
叩叩。
門上傳來兩下敲門聲。
「且慢!」
楚狂人的阻止聲還來不及傳人來人耳裡,老副使便衝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手足無措的廚房伙夫。
「將軍,這兒有一份飛鴿傳書。此外,船上少了個小兵,我們遍尋不著,那人便是您師父的兒子諸葛——」
老副使手裡的燭火燃亮了艙房,諸葛小雨巴在楚狂人身上之困眠姿態,一下子便無所遁形地呈露在所有人面前。
「原……來……」老副使結巴了半天,老臉脹得通紅。「原來……諸葛小雨在你這裡啊。」
廚房伙夫嘴巴張得其大無比,怎麼樣也合不攏。
楚狂人臉色一沉,知道這下子就算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他板著臉站起身,接過老副使手裡的鴿子,取了信箋,送走了鴿子,再用一雙虎彪利眼瞪走了那兩人。
「該死!」
楚狂人一腳踹向一隻方凳,方凳頓時四分五裂,卻不足以消其心頭之惱。偏偏他又不能當著士兵的面,宣佈諸葛小雨的女兒身。不少士兵以為船上若有女子,會為船程帶來霉運,他可不想讓大家在這趟軍旅間,心神不寧。
那他還能怎麼著?
只得讓所有人以為他豢養了一名男寵哪!
楚狂人瞪著睡夢正酣,甚且還露出一抹微笑的諸葛小雨,他暗自按捺下脾氣,在艙房內找了個空處,隨意睡去。
諸葛小雨實在是他的災星哪……
這一夜,整艘船上只有諸葛小雨睡得安穩,而將軍有斷袖之癖之謠,早已不脛而走地鬧得整船沸沸揚揚了。
第七章
軍船離開狂島,已近十日。
這些時日以來,船上士兵見著了諸葛小雨,總不免要投以異樣眼神。
虧得諸葛小雨個性向來大而化之,對於閒雜人等的奇怪神色也從來不擱在心上。加上她武藝著實不差,那些想扯她後腿,找她麻煩的,總也佔不了什麼便宜,是故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諸葛小雨只道是楚狂人交代了士兵們別理會她,是故她白天便待在灶房裡,東磨西摸地在吃食上為大夥兒頻頻換花樣,讓大夥兒吃得眉開眼笑。
待到燈暗入夜,她沒了事做,上眼皮要找下眼皮時,她便瞇著眼,挨進楚狂人的艙房裡,誰也不得罪。
時間一久,大夥兒也就見怪不怪了。
畢竟將軍素有「狂人」名號,養了個男寵總也不是啥太驚世駭俗之事。
反倒是這個諸葛小雨傻不愣咚,八成便是被將軍看上了眼,也就傻傻地跟了將軍吧。
大夥兒這麼一想,便又開始和諸葛小雨親熱了起來。
這一日甲板上,上兵們練兵甫畢,正圍了個大圈瞧著一名士兵鄧九耍雜技。
諸葛小雨偷偷在鼻子裡塞了兩顆香丸,省得被那股臭濁男人汗水給熏倒。
真是怪了,將軍也會流汗啊,可他總會先把自個兒打理得清爽乾淨,才會挨近她。這也就難怪她跟哪個男子都不愛親近,就偏生愛賴在將軍身邊。
諸葛小雨腦子裡雖是這麼想,卻還是佇足在一群男子之間,目光一個勁兒地緊盯著正在拋耍鼓棒的鄧九。
只見鄧九手中那四根彩色鼓棒,輪流在空中翻轉下停,連轉數百回都不曾出過亂子……
「太妙、太妙!真是大大精彩哪!」諸葛小雨興奮到雙頰泛紅,連聲音都不免拔高了些。
一群人抬頭一瞧諸葛小雨——
但見他雙眸飛揚,粉唇微張,怎麼瞧都像個女孩兒。
大夥兒全看傻了眼,幾名小兵還偷偷嚥了幾回口水。
幾名調皮愛戲謔人的士兵,想著諸葛小雨這些日子被人投以異樣眼神,總也沒動過怒,說話口氣不免輕薄了起來。
「諸葛兄弟的個頭這般嬌小,若要是頭上戴些珠簪,再穿件玄青裙兒,罩件雪花絲衫,便像個姑娘家了。」鄧九收起鼓棒後,揶揄地說道。
諸葛小雨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
「諸葛小雨要是女孩兒,咱們將軍可就不愛嘍——」李十七和鄧九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兩人哄然大笑了起來。
「為什麼我要是成了女孩兒,將軍便不要我了?」諸葛小雨蛾眉一蹙,吶吶問道。
這話一出,諸葛小雨前前後後的士兵全都笑倒在地。
「將軍愛的就是你這副俊俏小倌人模樣哪。」鄧九狂笑地抱著肚子,趴在甲板上滾。
「我回廚房幹活了。」諸葛小雨皺著眉,討厭這些人不懷好意的笑容。
「怎麼說走就走,咱兄弟們還沒說夠呢!」李十七、鄧九一把拉住諸葛小雨,將其按在原地。
「不要逼我動手。」諸葛小雨火了,一個側身便躲開了他們的碰觸。
「噯喲,咱們小娘子動怒了!」李十七不死心地伸手摸了諸葛小雨下顎一把。
諸葛小雨一努唇,只覺得心頭反感,胸腹間隱隱作嘔。
她單臂一揚,拽住李十七手臂一甩,李十七整個人便飛也似地摔到門邊,重重撞上船邊,發出一聲巨響。
眾人一見,自然又是瞠目結舌。
「你敢摔老子!」李十七咬牙忍痛站起,吆喝著:「鄧九,擋住他的去路,就不信咱們兄弟竟制不過一個臭娘們小子。」
「制住諸葛小雨之後又如何?」鄧九身後凌空飛來一句問話。
「自然是給這個小白臉一陣排頭!讓他見識見識老子的厲害……」李十七話沒說完,便察覺到四下寂靜得不像話。
鄧九和士兵們一個個老鼠見著貓似噤聲不語,所有人全都不安地搓手頓腳,眼神盡往李十七身後飄去。
李十七寒毛直豎,回頭一看——
「將軍……」李十七臉面蒼白,雙膝一軟。
楚狂人厲眸掃過甲板上的每一個人,自然也瞧見諸葛小雨手足無措模樣。他雖然心疼,臉上峻色卻是不曾稍減。
「升軍事庭。」楚狂人說道。
眾人全倒吸了口氣,李十七連話都說不出來,只管淚流滿面地大聲哭嚷著:「將軍饒命啊!」
諸葛小雨咬著唇,雖不明白「軍事庭」會是啥嚴重之事,但從各人臉色全都慘白一片看來,她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錯,是她引起的嗎?
軍艦上層甲板擺了張長桌,楚狂人嚴凜著一張臉,向西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