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時序遞嬗,秋去冬來。
位於京城北方的一座小城,飄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柔和的晨曦中,細若柳絮的白雪,隨著陣陣清風漫舞於天際,將近郊的山林妝點得更加美麗。
山腰處,有一大片竹林,一間名為「慈雲庵」的尼姑庵就座落於此。
由於位置稍微偏僻了些,這兒的香火並不怎麼鼎盛,卻也因此多添了幾許清幽靜穆的氣息。
通常在天剛亮不久的時候,山林裡只聽得見清脆悠揚的鳥啼聲,然而此刻卻有一陣嬰孩的啼哭聲,隨著清風迴盪在山林間,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或許是聽見了這不尋常的哭聲,一名慈眉善目的師父出來察看,赫然發現了一隻大竹籃,就擱在庵門口。
竹籃裡,躺著一個正在嚎啕大哭的嬰孩。
妙慧師父驚訝地一怔,趕緊上前察看嬰孩的情況,幸好這娃兒看起來氣色紅潤、精神飽滿,可能是剛被擱在此處不久,並未著涼受凍。
「阿彌陀佛,究竟是哪位施主將孩子置於此處?」妙慧師父四下張望,卻不見任何人影。
由於此刻正飄著雪,這脆弱的小生命若是在外頭待得久了,後果恐怕不堪設想,她也只得先將這一大只裝著嬰孩的竹籃帶回庵裡。
進入庵裡,幾名師父仔細地察看,發現這是一名女嬰,而竹籃裡並沒有放置任何的書信,僅在女嬰的身下發現一隻玉鐲,但光憑那隻玉鐲,根本無從辨認女嬰的身份。
「住持,現在該怎麼辦呢?」妙慧問道。
住持師父望著竹籃中的女嬰,睿智的雙眸中閃動著溫柔與憐憫的光芒。
「阿彌陀佛,既然這孩子被擱在庵門外,咱們也不能不管,就暫且讓她在庵裡待下吧!或許過幾日,這女嬰的家人感到後悔,就會前來尋回。」
就這樣,女嬰在「慈雲庵」裡暫時住下,由幾名師父輪流照料。
她們本希望女嬰的家人能夠前來將她領回去,然而過了大半個月,並未有任何人前來尋嬰,而庵裡的師父也曾托前來上香的香客在城裡幫忙打探消息,也都沒有結果。
在沒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這女嬰也只得長久在庵裡住下了。
「住持,既然要讓這孩子待下來,可要讓她出家修行?」妙慧問。
住持師父望著女嬰,平靜地道:「阿彌陀佛,這孩子才幾個月大,什麼都不知道,還是等她長大之後,再自行決定吧!」
幾名師父都紛紛點頭,內心贊同不已。
「既然這孩子將繼續住下,住持是否為她取個名字?」妙慧又問。
住持稍微思忖了片刻後,開口道:「就暫以『慈雲庵』的『雲』作為她的姓氏,而既然她是在今年的第一場雪中被發現的,那麼就叫她『初雪』吧!」
雲初雪。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被遺棄的女娃兒有了屬於她的名字,自此在這座清幽雅靜的「慈雲庵」住了下來。
第1章(1)
十七年後
江南蘇州,擁有得天獨厚的美景,蒼翠的山巒倒映在明鏡般的湖面上,美得如夢似幻。
此刻正值向晚時分,落日餘暉在大地上灑下了一層金粉,讓這片秀麗的景致更顯耀眼奪目。
近郊的山林間,一抹飛影在樹林間迅疾掠過。
倘若只是驚鴻一瞥,恐怕會以為那是某種體型龐大的鳥禽,但其實那是一抹勁瘦俐落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襲黑色的衣袍,以頂尖的輕功在山林間飛掠,那旋風般的飛影,快得幾乎讓人的視線都追趕不上。
在此同時,一名身著灰袍的白髮男子,正佇立在一株大樹下。
從外貌上來看,他是個約莫六十來歲的老者,然而他的氣色十分紅潤,雙目炯炯有神,身軀更是站得挺直,沒有半點老人家氣虛體弱的模樣。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林間那一抹迅疾飛掠的身影,眼中閃動著欣慰與讚賞的光芒。
過了一會兒,那飛掠的黑色身影似是感覺夠暢快了,才朝著白髮老人而來,不過轉眼的工夫,已在老者的面前落定。
「好!真是好輕功!即便是師父年輕時,怕也是追不上你。」雷東江望著愛徒薩君飛,眼底有著滿滿的驕傲。
薩君飛笑了笑,答道:「師父過獎了。」
今年二十三歲的他,有著一張陽剛俊朗、輪廓分明的面孔。
除了擁有俊朗出色的外貌之外,他更有著挺拔偉岸的身形,黑袍底下是經年累月習武的精實身軀,一頭黑髮則隨意地束於腦後,即便有幾綹不聽話的髮絲垂至眼前,他也不予理會,而那為他增添了幾許灑脫不羈的氣息。
自幼,他就像一頭不馴的獸,生性狂放灑脫,不喜受到束縛,唯有在師父的面前,他才會收斂一些,畢竟師父對他有著救命以及教養之恩,這份恩情在他的心裡大過於天。
二十三年前,師父是一名雲遊四海的俠士,某日在追捕一個惡名昭彰的盜匪時,在一間破廟外撿到了甫出世就遭到遺棄的他。
從那時起,他就一直跟在師父的身邊,一面隨著師父四處行俠仗義,一面由師父教導他讀書、識字和習武。
這樣的日子過了二十多年,終於在去年有了改變。
由於感歎體力大不如前,師父於去年決定結束雲遊四海的日子,並且開立了一間武館,收了十多名徒弟。
儘管對他而言,現在的日子遠不如以往那般逍遙自在,但是他也沒有半句怨言,畢竟師父確實已經年邁,不適合再過著以往那樣四處為家的日子。
說起來,蘇州這個地方還真是挺好的,不僅熱鬧繁華、景色優美,風和日麗的氣候更是適合老人家居住,感覺得出師父這一年來過得挺開心的,只不過……相較於以往的輕鬆愉悅,這兩日師父似乎有些心事,不時陷入沉思之中,甚至偶爾還會發出唏噓的輕歎。
這樣的情況實在太不尋常,讓他不免有些擔憂。
半個多時辰前,趁著今日授武結束、送走師弟們之後的空檔,他正想探探師父的口風,師父卻先開口邀他到近郊走走,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顯然真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
來到近郊之後,他本欲等師父自己開口,師父卻又一直沉默不語。
或許事情真的太過棘手,師父才會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於是他索性在林間練練輕功、活絡活絡筋骨,順便也給師父更多一點獨處思考的時間。
只不過……
薩君飛瞥了眼即將沒入山後的夕陽,在心裡輕輕一歎。再這樣下去,天色都要黑了哪!
不如,還是由他先開口吧!
「師父這兩日似乎為著什麼事情而煩心,莫非出了什麼事嗎?」
雷東江聞言深深望了薩君飛一眼,神情顯得有些複雜。
又沉默了半晌後,他才終於以喟歎的語氣說道:「自從師父開始將你帶在身邊的那一天起,轉眼都已經二十三年了……」
聽師父又提起這兩年時常掛在嘴邊的年紀,薩君飛忍不住輕笑了聲。
「呵,師父莫不是又要感歎自己年邁體衰了吧?師父其實比武館裡大多數的小伙子還要身強力壯許多,就算師父還想要繼續行走江湖三、五年,肯定也不成問題的!」
聞言,雷東江搖頭淡淡一笑。
「怎麼不成問題?師父都已經六十好幾了,終究還是得服老啊!」語畢,他悠長一歎,隨即又一陣沉默,神情像是陷入某個久遠以前的回憶。
眼看師父再度露出心事重重的神態,薩君飛也斂去了臉上的笑意,就在他忍不住想直截了當地問個分明時,雷東江再度望向他,神情像是經歷過一番掙扎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君飛,師父今日確實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那是……關於你的身世。」他神情嚴肅地說。
薩君飛聞言先是一怔,隨即不甚在意地揚唇一笑。
「身世?我哪有什麼身世可言?不就是個從小遭到遺棄、親生爹娘不詳的孤兒嗎?」他的語氣平靜,聽不出半點怨懟。
對於這樣不幸的身世,他從小就很坦然地接受。
孤兒又如何?反正他生性狂放,像個灑脫不羈的浪子,少了親情的牽絆更加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不,你並不是。」雷東江說道。
「什麼?」薩君飛愣了愣,一時間不太明白師父的意思。
「君飛,你……」雷東江頓了片刻,才終於又再度開口。「其實……你並不是個親生爹娘不詳的孤兒。」
薩君飛的俊顏一愕,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儘管師父說的每一個字他都確實聽清楚了,可他卻彷彿聽見了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語言。
「師父是在開玩笑吧?」他怎麼可能不是親生爹娘不詳的孤兒?
還記得十多年前,他約莫六、七歲大的時候,由於已逐漸懂事,見到其他的孩童都有爹有娘,便疑惑地向師父詢問他爹娘的事——
「師父,怎麼都不見我爹和娘?他們人呢?」
「君飛,其實……你是師父在一間破廟外撿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