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的眼神又瞄向自己帶來的另外一匹布料,看起來清透如紗,可是又比紗更薄,說是薄如嬋翼也不為過,上頭帶著隱隱約約的絲紋,似乎透光一照,就能透過布看見自己的手。
老掌櫃一臉的糾結,這樁生意他自然是想做成的,畢竟剛剛在暗室裡,那布料會閃閃發亮不是做假的,要不他也不會坐在這裡聽著這姑娘瞎扯了。
而且打前鋒的都是這麼罕見的布料了,旁邊擺著的那匹布料只怕更勝一籌……
這讓他心底如被貓抓過一般,恨不得趕緊拿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絕頂的好料子。
莫湘蕾一派淡然,眼神裡更是充滿自信,就像那布料真的是什麼宮裡秘傳技術私造出來的絕品,而方圓默然地站在後頭,臉上面無表情,盡量不去想那兩匹布料到底是怎麼來的。
那天方圓開了庫房,要讓莫湘蕾清點庫房裡的東西,看有哪些能夠換錢,他本以為她會挑一些金玉器皿,文玩古董,誰知她看到頭一匹布料後就兩眼發光——而那匹布正是方纔她口中的「夏夜星」。
當時看起來灰撲撲的,甚至因為放得久了,有些地方的絲線看起來已經黯淡無光,摸起來甚至發脆了,但她卻一口咬定這可是最值錢的部分。
方圓本想著是莫湘蕾弄錯了,可沒想到,她接著就讓他去收粗布回來,最好是那種放著都沒人要的粗布,收上一個庫房就差不多了。
方圓那時侯還擔憂著會不會接下來都要穿粗布衣棠,但現在想想他覺得那時的自己果然太天真了。
那匹「夏夜星」就是宮裡賞賜的老布料,攤開後還發現被蟲駐了一大片,結果夫人用金銀絲線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又用了差不多的布料補上,最後那布料一攤開,在昏暗的地方,隨著擺動居然就會散發點點如流螢的光。
就這一改,這布料一下子就從當鋪裡頭的一匹五百錢變成了一匹要價五十兩銀子,還是數量有限,賣了這回就沒下回的單筆買賣。
至於那一庫房的粗布則全都被夫人扔在池子裡泡了水,也不知道是加了什麼東西下去泡,幾天時間過去,那些粗布像是爛了,他都已經做好浪費一筆銀子的準備了,誰知道她讓人把布給撈上來後,晾曬乾爽了,那粗布就跟脫胎換骨一樣,被陽光一照,宛如大片的蟬翼,而且用手去摸,那觸感輕滑如絲,薄透中又帶著淺霧,看著就不若凡品。
那些粗布他收了大約一百匹,花了二十多兩銀,可剛剛進門前,夫人卻跟他透了底,說等等價格要是沒談到一匹五十兩以上,那就可以抱著東西走人了。
呵呵……粗布弄成的料子,沒賣五十兩就要走人,怎麼感覺去搶錢都沒有這麼好賺?
而且他本來還想著那水裡肯定加了什麼不得了的秘方,結果呢?夫人說那水裡添加的東西不值錢的很,也就是她閒來無事做來玩玩的,想要多少都行。
方圓心裡還在糾結著這東西的成本和賣價,莫湘蕾和老掌櫃的議價也接近尾聲了。
「行!那這天蟬衣就一匹十兩金子,我們天織閣全收了,姑娘家裡若是再做出來就絕對不能再賣給其他家,至於夏夜星就跟剛剛談好的價格一樣,不過同樣以後也不能再賣予其他家。」老掌櫃斬釘截鐵的語氣表明這就是自己的底線。
既然老掌櫃給出了自己能夠給的最大誠意,莫湘蕾也就接受了,不會再繼續咄咄逼人的非要拿到天價。
要是讓方圓知道這個金額還不算是她心裡的天價,只怕他都要懷疑個兒的價值觀是不是哪出了錯。
「自然,我也是懂得規矩的。」莫湘蕾淡淡一笑,然後又把自己放在方圓那兒的包袱給拿了來,取出了兩套衣裳放在桌上,「掌櫃的爽快,那我也表現出誠意,這兩套衣裳是我用這兩匹布料做出的新樣式,您瞧瞧可好?」
一套衣裳是齊胸襦裙,在對襟上衣的袖子處,用了兩種布料,其中手肘至手腕的那一段,就改用天蟬衣縫成,如嫩芽般的少女穿上了,在如霧朦朧的布料半遮半掩下,隱約可見少女的玉臂,絕對能夠勾得不少少年郎的注目。
老掌櫃彷彿看見了金子滾進店裡的畫面,也想到了若整件對襟衫子都是用天蟬衣做成的效果,那絕對比如今任何一種紗布都要來得好。
而另外一套是在襦裙下擺處用了百褶的技法,還是用了六面裙的法子,但也稱不上特殊。
莫湘蕾看著他對第二套衣裳皺了眉,知道他是猜不透這其中的妙處,連忙開口解釋,「這百褶六面裙,用上了夏夜星,走動之間豈不像是踩在繁星之上,別有一番巧妙?」
「妙極!妙極!」老掌櫃拍手稱是,更覺眼前這個帶著面紗的女子心思奇巧,連忙讓人備了文房四寶,白紙黑字訂了契約。
等方圓跟著莫湘蕾走出布生,那老掌櫃還依依不捨的送出了門,方圓的手上拎著老掌櫃給的不少好東西,像是上等的絲線還有頂針甚至連新進的南方好布料都來上兩匹。
莫湘蕾推辭不過就受了,而看著還一臉恍恍惚惚的方圓,忍不住輕笑出聲。「你是怎麼了?怎麼像是傻了似的?」只要不是對上了夏侯彧,莫湘蕾看起來還是很正常。
「我是想這錢怎麼來得這麼容易呢?夫人……那掌櫃的不會發現咱們是在坑錢吧!畢竟那就是普通的粗布啊!」
莫湘蕾沒糾正他的叫法,畢竟她不久後就要離開了,他就是一時不小心叫混了倒也沒差,她只笑了笑解釋,「什麼坑錢不坑錢的,你信不信我現在轉頭說不做這生意了,那老掌櫃的會嚇死?」
「可……」就真的是粗布啊!方圓只要想到一匹粗布換個模樣,就變成一匹十兩金子,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了,一兩金子至少可換九十兩銀啊!
「沒事的,做生意就是你情我願。」莫湘蕾解釋著,「人說這江湖一點訣,我今天能把廢物變成寶物,那就是我的本事,那老掌櫃的難道買了粗布自個兒就能弄出天蟬衣來嗎?肯定不成的嘛!既然如此我把東西賣給他也不算拐騙。」
這法子是以前她試著把繡線做出不同效果的時候玩出來的,心裡還想著哪一天可以當成密技養家,誰知道左家沒福分用上,反而讓她拿出來替安樂候府撈銀子。
方圓雖然還是有點糾結,但也同意了這種說法,對於自家主子想盡辦法也要留下夫人這件事情,覺得主子果然英明。
就算是坑錢那也是坑給自家嘛!本來就過得有點拮据的侯府娶了這麼能生財的夫人,他已經可以想像過上好日子的時候了。
莫湘蕾看他像是想開了,滿意的一笑,「那麼走吧!府裡缺的東西可多著了,尤其是你們那些衣裳還有傢俱等等,我可得要找那些店家好好的聊聊,他們瞧你們一群大男人不懂,隨意糊弄你們呢!今日非得把他們扒下一層皮,順道再白送咱們衣裳和白打一屋子的傢俱不可!」
方圓高興地應了聲,連忙跟了上去。
嘿,坑錢又怎麼了,他跟著會坑錢的主子他驕傲啊!
白日裡興高采烈的帶著方圓四處征戰坑錢撈好處的莫湘蕾,到了晚上心情又低落了,還有些侷促不安。
因為兩人本來已經說好了在她離開前就乾脆分房睡的,可是後來為了避免讓除了方圓以外的人知道,惹了困擾,她最後還是答應了跟那男人睡在同一間屋子裡,只是她睡在床上,他睡在了外間的榻上。
講好的時候她還沒感覺,等到晚上感覺屋子裡有另外一個人存在,她卻本能的緊張了起來,甚至就算躺在了床上,她還是無時無刻不注意著他……
他起身了,開了窗,似乎還喝了點酒,然後歎氣了。
他為什麼歎氣?是因為她嗎?還是有什麼煩心事?
她腦子裡一團混亂,明明閉著眼,可卻覺得一堆的想法塞滿了腦子,讓她感覺頭昏腦脹。
掙扎了半天,她最後還是爬下床,裝作想喝水的樣子走了出來,看到他只穿著薄薄一件裡衣就靠著窗往外看,忍不住就拿了他的衣裳往他身上一披。
「夜涼了,可沒有這麼糟蹋自個兒的身體的。」她說完了才覺得尷尬,那語氣活像她真的是他的妻一般,可明明過不了多久,她就要走的。
夏侯彧淺笑著點點頭,卻沒有關上窗,轉回視線靜靜的看著一輪明月,神色有點蒼涼,讓莫湘蕾看得莫名心中有些輕疼。
剛剛才提醒自己就要走了,不需要再為這個男人多嘴關心,可理智還是抵不過情感,她忍不住又開了口。
「你身子不好,還是別這樣吹風了,腳已受傷了,若是又受涼,那多受罪呢。」
他輕笑著,然後溫柔地看著她,「你這句話,我幼時也常聽著我娘對我爹說,想想,也過許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