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把火牆燒暖一點,她一個小孩不會照顧自己,多派幾個婆子和丫鬟照料,知道嗎?」
「小的遵命。」
他又問道:「那小姑娘可說了什麼?」
「這……小的小的不好說。」總管不知道怎麼開口,據實以報和掩飾的後果都不是他承擔得起的啊。
「我要一字不少、一字不多的知道。」越紫非神情看似波瀾不興,卻令巴總管凜了凜。
紫少爺很少將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不知情的人也許看他年少可欺,但其實該有的雷霆霹靂手段,紫少爺從來不輸給彤京裡的任何一位主子。
「那位姑娘說遙水小宿四面通風,要離開比較方便。」這種評語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果然是她會做的事。」他點點頭,一點都不覺奇怪突兀。
年紀這麼小就知道要替自己留後路。
有趣,她叫人驚奇的事情又多一樁了。
巴總管驚奇發現,向來清冷孤傲的主子不但沒有生氣,少有表情的臉竟然泛著一股柔軟笑意。
「那位小小姐會在這裡長住嗎?」
「我住多久,她就會住多久。」他笑得有那麼點腹黑……
第4章(2)
遙水小宿是一座精緻又透著古樸的建築,坐落在水中央,以完全不上漆的方木蓋成,水閣四面八方通風,這隆冬時節,掛在水閣上的是厚的絲網簾子,曲橋連接著偌大的院子,院子裡即使天寒地凍生意盎然的奇花異草仍有不少。
經過大半個月均勻豐富的飲食,和充分的運動加持下,繁德兒體能好了不少,而且她的茹苦努力,也不避諱丫鬟和婆子們,每天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在腳上綁鐵片,別院裡裡外外的跑上五十圈,訓練腿部力量,也藉著蹲馬步,鍛煉全身肌肉,如今,力量和速度,雖然還是不及她原來的十分之一,不過,以這麼弱小的身體而言,已經很不錯了。
回到暖閣,大大小小的丫頭們立即簇擁上來。
踩在一塊巨大的羊毛絲絨地盤上,大丫頭親自服侍她脫掉外衣,又拿來家常大樓伺候著穿上,二等丫頭則早早在吭上鋪了厚厚的軟墊,括著,等她在炕上坐下,又送上手爐,不久,又有丫頭遞巾子擦臉,捧來水果茶。
看著他們有條不紊的張羅著,明明該享受這種連一根手指頭都不用動的日子,富貴悠閒,她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就她住的這個獨立的院子來說,有兩個管事嬤嬤,一等丫頭三個,二等五個,三等五個,還有負責跑腿使喚的粗使丫頭、針線漿洗一灑掃的婆子若干。
什麼叫若干呢?也就是全部加一加大約等於三十個人了。
三十個人,整天繞著她一個人團團轉。
她決定要抗議,她受夠了!
堅持自行沐浴更衣後,她讓全部的僕人都下去,沒有吩咐,一個都不許進門,然後派了一個小丫鬟去把巴大貝巴總管請過來。
半炷香後,匆匆到來的巴總管又匆匆的離開了遙水小宿。
她緩緩的躺在炕上,兩手伸直,扳了扳指節,扯掉了額頭上的絲白帶子,劉海因為扯動,微微地往兩旁滑了過去,露出奴印。
終於安靜了。
無論是大小丫頭還是那些婆子,只要看見她那永遠抹不掉的印記,沒有不變臉的,就算因為越紫非的看重,沒有人敢指著她說三道四,但那些她背過身子後的竊竊私語,還是讓她煩躁。
她是個很普通的人,喜怒哀樂就在那裡,她做不到明明聽到還要裝作沒聽到,她也不是那種非要過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日子的生活白癡,所以,她知會了巴總管,她從今以後不需要婢女。
前些日子,她安靜待在這院子裡,吃好睡好,每天不間斷的運動,不出門、沒有任何行動,但這不代表她對這個院子以外的情況一無所知。
她讓大丫鬟找來大量有關這個王國的典籍、史書,連碑官野史、遊記也找來翻閱,終於大致瞭解這塊大陸的歷史輪廓。
這塊大陸,在歷史的長河裡,五百年前曾經有過極為輝煌的朝代一統過河山,雄才偉略的王者不只開拓龐大的疆土領域,甚至將最彪悍的縣族遠遠逐出物產豐饒、土地肥沃的西北端,國土廣裡,就連處於未曾探險的蠻夷之邦都俯首稱臣。
可幾百年前,藩國叛亂,不世帝國分裂成為數個諸侯王國,在經過不斷的混戰,兩百年前終於形成四分天下的局面。
東有始國,南有排雲,冰天雪地凍土有是神族後裔的雪族人,以及佔有西部和北部大半土地的蓋世王朝,成為天下共主。
此外,東南的百奴殘餘,在加上南疆沿海蠻人,構成了這魎魅魎魎人心的一方亂世。
現在,四國表面雖是平靜,可暗地波濤洶湧,排雲偏安一隅,東始內部不清,女皇和諸皇子爭權奪位,雖然沒有實時性的危機,但一日沒有改善方法,就難以四顧,而蓋世王朝後方雖有遼闊平原,巨大糧倉,但是君王昏庸,氏族互相箍制又互相依存,明地暗裡,危機若隱若現。
這樣的歷史,不明的地理山川輪廓,完全顛覆了她在原本時代對歷史的認知。
到底是她如今所處的世界歷史才是真實?又或者是真的有無數時空在平行前進,而且互不影響?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她終於稍微平復了的心情,又因為這筆糊塗帳紊亂了。
其實身為特務的她何嘗不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如看起來那麼簡單,超能力實驗室裡對大眾隱瞞的特異功能地下組織,能飛詹走壁,把高樓當平地來去自如、神出鬼沒的高人,甚至許多人言之鑿鑿的外星人……你覺得它科幻嗎?很多時候,這些人事物真的就存在我們生活中。
她終究接受消化了她看到的這一切。
她捏了捏拳頭。
如果,她真的必須在這塊陌生的地方活下去,那麼就要想盡辦法活下去。
「我聽說你把伺候的人都撤了?」
別院的晚膳向來是開在各自的院子裡,不過,今日開在主屋。
大戶人家向來重視飯桌上的規矩,一般來說,繁德兒是沒跟越紫非一一同吃飯的資格的。
下人們對看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疑惑。
但是再仔細想想,主子連空下來許多年不許人入住的遙水小宿都撥給她了,同桌共食又算什麼。
「嗯。」
扒飯夾菜,她的胃口一直都很好,之前那段飽一頓、餓三頓的生活為她帶來影響,現在的她只要有得吃,就會吃到吃不下去為止。
「他們伺候得不好,可以再換一批,換到你滿意為止。」夾了一筷子荷葉包雞到她碗裡,見她吃得香,他似乎也有了好胃口。
「又不是割主菜,割完這批換那批。」這混蛋又不把人當人了。
「奴才不都是對象,有這麼嚴重嗎?」今日的她穿著一件櫻桃色的裙子,上面一件狐皮小馬甲,看起來粉嫩可愛,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她看起來胖了些,順眼多了。
繁德兒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放下飯碗,睞著神情有幾分任性肆意的狂妄、幾分目中無人的傲慢的越紫非。
他還是那個橫著走路,鼻子看人的傲少年,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不是她可以扭轉過來的,這地方、這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不喜歡被一堆人走到哪跟到哪,一點自己的時間也沒有。」她自己也曾經是他口中的對象呢。
「自己的時間是指練武?」
瞧,她無論做什麼,他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巴總管那個大嘴巴在,她懷疑,這宅子裡的大小事情他有什麼是不知情的。
「可以這麼說。」
「身邊沒有人伺候著怎麼可以。」
「如果你非要在我身邊放個人才安心,那麼就把那個被你這位公子爺當梯子踩的小廝給我吧。」
「他有什麼用處?」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別的用處?」
「就如你所願吧。」如果是她想要的,他願意給,另外……「浮屠。」
不知道守在哪裡候傳的浮屠立刻響應,「少爺?」
「進來。」
親衛頭子出現了,「少爺有事吩咐?」
越紫非說得慢條斯理,「以後你就跟著小九小姐,在能力範圍內指點她一點防身武功。」不喜琴棋詩書畫、不善女紅烹飪刺繡,喜歡耍舞弄槍,這樣的她,長大後會是什麼樣子?
真叫人期待。
浮屠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但也沒有多遲疑,「屬下遵命。」
「記得,從今天開始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了,小九就是你的主子,保護她的安全是你一生的職責。」
浮屠錯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低頭答應。
「欸,我可沒說要!」又擅自決定她的將來,獨裁!她一點都不想感激他給她這份看似好意,其實會阻礙她離開的「禮物」。
「你不要也不行。別小看浮屠,他還沒有入府以前是名動江湖的逍遙客,逍遙一劍,劍逍遙,要不是我爺爺有恩於他,想把他延攬入府,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