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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陳毓華

  「我知道,自從遇到你以後,混蛋就變成了我的代名詞,下次我要去向我娘告狀,說你總是在私下偷偷罵我。」講到這裡,他突然伸出手撫上了她的臉,繁德兒一哆嗦,馬上退了好大一步。

  「你不要臉,都幾歲的人了還向娘告狀!」繁德兒戰敗,潰不成軍。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她的個性很好拿捏敲打,表面強悍,一顆心其實柔軟得一塌糊塗。

  最重要的一點,她的肌膚摸起來觸感好得像剝光殼的雞蛋。

  他喜歡。

  「你這些家產要是被我卷款潛逃還是敗家敗光了,你就別哭!」他敢給,她有什麼不敢接的!

  「歡迎你用力的花。」

  她逃之夭夭,這回,繁德兒大敗,連原本提著的食盒都忘在角落。

  「怎麼?這樣就要走了?」他還在笑。

  「哼,我很忙,我要回家收衣服煮飯打小孩!」

  根本是胡謅嘛……

  越紫非瞧著躊躇間已經跑得遠遠的背影,又低頭瞧瞧早就涼了的茶血,再看看這屋子,唇邊笑容褪盡,眼裡的深思默默沉凝了起來。

  對他來說,這是非常奇特的一年。

  和原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同住一棟別院,這別院,還是他私有的宅邸,就連兄弟也不給進的宅子。

  再說了,她每天穿著男裝到處亂跑,與他向桌吃飯,一從浮屠那裡學到什麼新奇的功夫,馬上跑來演練比劃給他看,又或者臉帶心虛的跑來問他能不能收容她在街上撒到的小動物,甚至偷偷塞銀兩給窮人……

  而她能這麼快活的出門,全都歸功自己要浮屠做給她的人皮面具。

  這一年中,他單調的生活裡充滿了她。

  而他也發現自己很熟悉她的一舉一動,這間閣子充滿她的氣息,她每天卯時進門,叫他起床,他要是稍微賴個床,熱燙的巾子就會往他臉上招呼過來,燙得他齜牙咧嘴,她卻若無其事。

  她收碗盤,總是先收湯碗,再收菜碟子,最後是筷子,有時候他在做別的事,只聽聲音就能猜出她在收哪個。

  她沒架子,凡事會替別人想,幾乎是每一次都順手把食盒帶回廚房,為的,就是不讓那些下級僕人們多跑那麼一趟,她沒說的是因為體恤紫氣東來閣距離下人房還有廚房很遠。

  她總是說,多跑幾步,有助於她的腿力,卻從來不提自己的心好。

  她,一個奇特的女子。

  但是師父已經派人來催促了。

  為了她,他已經延遲了一年上山。

  長痛不如短痛吧。

  他離家的那天風很大,大到會令人眼睛睜不開。

  他沒有要求繁德兒來送行,繁德兒也沒有向他告別。

  遙水小宿的閣樓上,繁德兒勞勞獨立,長髮被風吹散,如漆黑的蝴蝶一樣漫天狂舞。

  她沒看見,騎在馬背上的越紫非曾回顧,他目光深沉,好像有什麼東西隱藏在下面,那麼深,深得讓人無法去碰觸。

  他們都沒有察覺,因為那樣相濡以沫,不離不棄守候著對方,不知不覺中,已經將對方的影子都漸漸放了下去。

  離別,太痛。

  不如遙望就好。

  第7章(1)

  轉眼八年光景,稚嫩的娃兒,漸漸成為十九歲的少女。

  翻飛的馬蹄帶著淡淡的煙塵從路的一方直奔至別院大門前,馬背上的人也不等馬停,逕自跳下了馬背。

  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

  馬兒自己停下蹄子,轉回頭來溫馴的打了個響鼻,熱氣噴在她手心上,這人馬的默契可見一斑。

  「才跑那麼一圈回來就想邀功,想吃糖啊?我今天忘了帶怎麼辦?」她嬌笑,紅撲撲的臉蛋,兩邊嘴角微微翹起,就像一隻瞇著眼犯懶的小貓。

  雪白的馬嘶鳴了聲,繼續贈她。

  她被蹭癢了,笑了出來。

  「嘿,別急、別急,早就給你準備了。」

  身穿藏裙墨綠象牙間色衣衫,一副男子打扮的繁德兒打開手掌,兩塊飴糖馬上被白馬的舌頭捲進了嘴裡。

  「好吃吧?乖白雪。」

  馬兒的蹄子倒了下,表示認同。

  練武、溜馬已經成為繁德兒一天的開始。

  「小姐,您回來了。」從偏門匆匆出來的小廝接過馬韁,恭敬地低著頭。

  「嗯,它跑了仙女城一大圈,帶下去好好給它梳洗梳洗,別忘了飼料。」

  「小的知道。」

  馬被帶了下去,她拍拍身上的灰塵,進門。

  「小姐,您可回來了。」巴總管身邊是一個斯文略帶蒼白的男人,但他眉目乾淨,於身月牙色的長袍,是出門經年,少歸的天青。

  「咦,天青,你回來了?這麼早。」寅時剛過一刻,這不是他向來回到這的時間。

  「小的連夜起程的。」

  這些年他被主子派駐在大鯀,除了每年除夕前會返回別院一次,其他時間忙得不可開交,往來消息多是派人送信。

  「你這性子也不改改,小姐剛從外頭回來,別說汗沒擦上一把,等換下一身衣服,用過膳,有話慢慢說都來得及。」巴大貝碎碎念著天青。

  「事情真的很急。」天青看了繁德兒一眼。

  「你的急事最好有天塌下來那麼嚴重。」

  「比天塌了還麻煩啊。」天青看了看小姐,又噤了聲。

  「進屋裡說吧。」看著越發清醒的天青一眼,她踏上台階,進了正廳。

  小丫頭馬上端出了繁德兒喜歡的胭脂茶。

  「小姐還空著肚子呢,一早喝什麼茶。」如煙隨後捧著一漆盤的奶酪盒子,怪小丫鬟不會看眼色。

  小丫鬟差點跪了下來。

  這些年,別院除了雞鴨還養了乳牛,有了牛乳,她說想吃奶酪,把作法說上一遍,如煙的巧手就把奶酪變了出來。

  可是這種東西好吃歸好吃,沒有冰庫怎麼都不耐放。

  冰庫別院是有現成的,至於製冰,找來硝石,她要的奶酪加冰,絕世夏季冰品就出爐了。

  別院的老老少少人人有分,人人吃了驚艷得要死,大家嘗過一輪以後,天青決定了,這種好東西要跟好朋友一起分享。冰塊不是家家戶戶用得起的,乳牛,聞所未聞的人更是多得很,這樣好吃到讓人覺得幸福的點心怎麼可以不拿去賣來賺錢?

  於是他在徵得了繁德兒的同意後,把她前世非常普通的小甜點賣了個翻天。

  她還隨口說了說:「這地方不知道有沒有芒果,要是有就好了,天青,你知道嗎?芒果冰沙、千層芒果蛋糕……都是會叫人口水直流的好東西啊。」

  只要有芒果,其他步驟都是可以克服的啊,誰叫那個越紫非什麼都沒有,就是銀子最多,現在家裡她是老大,她想怎麼花誰敢作聲。

  反正那個一出去就像丟掉的混蛋也說了,這一家子的錢隨便她花,要是能花光,算她能幹。

  她怎麼能違背那個一去就不知道要回來的混蛋的托付,當然能有多用力花,就給他多用力花嘍。

  只是不知道是她功力不夠,還是手底下的人太能幹,據賬房說,這姓越的家產是越來越多了。

  天青看見提到「芒果」的繁德兒時,她還是一點也沒有女孩樣的小姑娘,她的臉上微微地露出嚮往,甚至在回昧著什麼……

  他當時看了怦然心動。

  但也只是瞬間,他立刻殺死心裡不該有的念頭。

  「小姐,您可以詳細把那個芒果的模樣說給小的知道,方便我派手下們去找,如果有著落也許我們可以種在自己的田莊裡,收成後做成您說的千層芒果蛋糕,大鯀的人愛新鮮,也許能賺錢也說不定。」

  繁德兒笑得很開心,她拍著他的肩膀,就好像哥兒們。

  「天青,我看人的眼光不錯呢,你不只有經商才能,最厲害的是你對商機的嗅覺,非比尋常啊。」

  她的手很小,貼在他的肩上,那溫度滲進了衣料,滑入了他的皮膚,他臉上可疑的紅了……

  想起過去,天青又侷促了。

  不過,繁德兒的聲音很快讓他清醒。

  「你怪她做什麼,是我一進門就喊渴,她不給我茶,能給什麼?」

  一家之主揮揮手讓小丫頭進去,免得惡魔女管家婆哆嗦個沒完,把青春拿來聽她發牢騷,那多划不來。

  她隨手把如煙拿來的奶酪直接送到天青手上。

  「先吃點這個填肚子吧,如煙,你讓人把早膳直接關到正廳來,也要準備天青的分。」

  「小姐,這不成。」準備天青的分絕對沒問題,可是在正廳吃飯,這是哪門子規矩?

  「我懶得動了,你行行好吧。」她雙手合十。

  「都怪浮屠,什麼河西走廊的戰馬非要他去挑不可,那什麼走廊可是遠在天邊,他一不在,猴子就作怪了。」如煙抱怨。

  浮屠坐鎮家裡頭的時候,起碼猴子還懼他幾分,他這一出遠門,猴子的分寸高低都沒了。

  「猴子大王我肚子餓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我不希罕,來點什麼好吃的吧。」她誕著笑,跳起來就想去拉著如煙的胳膊撒嬌。

  浮屠不是去玩,是去管她在河西走廊的大草原上擁有的上萬匹戰馬。

  會派浮屠去,是河西走廊那上萬匹的戰馬天青管不來,而且他在大鯀的產業就已經夠他忙的了,把人都搾乾了,可不是她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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