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山下守著馬車的小管事見他模樣狼狽,一邊伸手扶人一邊暗笑。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平日裡狐假虎威的老掌櫃居然也會這樣。
這一日天氣好,鋪子門前的椅子連同小凳子都租出去許多,待得晚上都收了回來,眾人價掇後關了鋪門就開飯了。因為家裡有迎春和唐招娣這兩個孕婦在,飯菜很豐盛。
鐵柱媳婦性情爽利,喜歡說笑,吃飯也不拘束,一邊挑著魚刺一邊說起前日承接的酒宴上一個客人吃雞骨頭卡了喉嚨的趣事,惹得眾人笑個不停。
葛妮兒偶爾扭頭看到迎春不停摸眼皮,忍不住問道:「嫂子,你怎麼了?」
見葛大壯聞聲也立刻看了過來,迎春趕緊笑道:「沒什麼事,就是眼皮總跳,許是昨晚沒睡好。」
葛妮兒笑著瞄了一眼唐招娣的肚子猜測道:「老話說,眼皮跳,喜事到,該不會是二嫂要生了吧?」
唐招娣被眾人看得臉紅,嘴上卻堅持說道:「這孩子是個慢脾氣,估計還要等個十日半個月才能生。」
迎春瞧著她神色有些僵硬,隱隱有些膽怯,猜得她是不願意提前回去葛家待產,於是笑道:「慢性子才好呢,這孩子有福。」說完,她轉而就說了一件小事把話題岔開了。
唐招娣暗暗鬆了口氣,越來越感激大嫂。若是早早回去老宅,別說能這樣好吃好喝,整日裡說說笑笑,怕是王氏連個好臉色都不會給,更別說照顧她了,至於葛書成根本指望不上。
再說葛書成,這會兒正畏畏縮縮地走在山路上。這幾日在家裡躲著,他吃睡不香。一則家裡的飯食沒有鋪子的油水足,二則在鋪子還能聽人家喊他一聲葛掌櫃,心情很好。可是在家裡就只能躲在屋子裡,走出院子就會被村人指指點點,哪怕他臉皮再厚,也實在有些不舒坦。
方纔吃完晚飯,他琢磨著兄嫂隔了這麼久許是消了氣了,他只要豁出臉皮求一求,再不濟在夜色裡跪上那麼半個時辰,一定就能重回鋪子了。
這般想著,他又恨起那個騙了他的「好兄弟」。先前他去找人算帳,結果人家早跑得沒了影子。若是老天有眼,被他再遇見那個人,就算拚著斯文掃地,也要痛打那個人一頓。
葛書成一邊盤算著一邊趕路,很快就到了鋪子附近,偶爾有相熟的鄰人見到他,遠遠打了招呼,「葛掌櫃,這是從老家回來啊?」
「是啊,老家有些事,又怕耽誤鋪子裡的活計,這才趕回來了。」葛書成抬著下巴,一副得意的樣子,似鋪子就是他的一般。完全不知道,這句話根本就是一根索命繩,牢牢地繫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遠處,埋伏起來的七、八個大漢,聽得兩人對話,就扯了一旁半垂著頭的老掌櫃問道:「就是這個人嗎?」
老掌櫃本就眼力不好,這會兒夜色昏暗,他又怕露出臉來被熟人發現,於是匆匆掃了一下,覺得很眼熟就點頭,「就是這人,你們趕緊綁了他。記得要兩三百兩贖金就好,若是太多了,葛家人可能就報官了。」
「這不用你說,大爺們自有主意!」大當家狠狠瞪了老掌櫃一眼,末了瞧著周圍再無旁人,一揮手就帶著幾個屬下衝出去,迅速跑到葛書成身旁,直接捂了他的嘴抬進了不遠的山林深處。
葛書成驟然被綁,嚇得手腳亂抓亂蹬,但抓著他的幾隻大手好似鐵鉗子一般,根本不容他動彈。
好不容易等到眾人腳步停了,葛書成被重重摔在了地上,他還沒大喊,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雪亮的柴刀。
「你若是敢叫喊,我立刻就砍斷你的脖子!」那賊眉鼠眼的三當家惡意地動了動刀鋒,嚇得葛書成立時尿了褲子。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綁我做什麼,我沒銀子啊!」葛書成哭了出來,極力向後仰著脖子,生怕那刀刃歪一歪就會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大當家隨意找了個木樁坐了下來,藉著樹枝間灑落的月光見到葛書成的孬樣,忍不住冷笑道:「虧我們還如此勞師動眾,原來是個膽小鬼。得了,葛大壯,明人不說暗話,我們兄弟最近手頭緊,正好你家裡又得罪了人,所以我們要卸你一隻耳朵送去鋪子,換幾百兩銀子花花了。」
三當家起了促狹之心,舉著刀一會兒在葛書成左邊耳朵上碰碰,一會兒又挪去右邊,嘴裡還嘟囔著,「割哪邊好呢,要不然割個鼻子送去算了。」
葛書成嚇得眼睛都直了,所有心思都跟著刀刃亂轉。好在刀刃落下的前一刻,他終於想起了一個關鍵詞。「住手!我……我不是葛大壯,我是葛家老二啊!饒命啊,我是葛書成!」
一眾賊人聽他喊完都愣住了,大當家立刻站起來,一腳把他踢得躺倒在地,罵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敢給老子裝傻,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我沒有!我真的是葛家老二,那鋪子是我哥的,你就是殺了我,我嫂子也不會交贖金的,大王明察!」葛書成生怕眾人不信,趕緊扯開衣衫露出瘦弱白皙的胸膛,「你們看,我哥是木匠,身板好。我以前專讀書,根本和他不一樣。再說,他在鋪子裡,我才剛從老家過來啊!」
大當家和三當家對視一眼,都有些相信了。
三當家用力把刀插在地上,氣呼呼道:「那老不死的眼瞎了,連認個人都能搞錯。」
大當家也是惱火,極後悔沒有帶著足智多謀的二當家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三當家想了想就道:「不如把這人殺了,然後再找機會綁正主吧。」
「只能這樣了。」大當家點頭。
第十七章 沈東家狠設毒計(2)
一旁剛剛鬆了一口氣的葛書成嚇瘋了,這時候他什麼也顧不得了,大喊著,「不要殺我,只要你們放我回去,我就幫你們把我大哥騙出來!」
三當家冷笑,一腳踩在葛書成手臂上罵道:「你當我們是傻子嗎,放你回去,你就跑去報官了吧!」
葛書成連忙道:「各位大王有所不知,我那大哥不是人啊。家裡開了鋪子,不但不分我半毛,還把我當牛馬一樣使喚,前幾天更打得我滿身是傷,根本不當我是親兄弟,不信你們看我背上,還有青紫呢。」說著話,他就趕緊背過身露出後背給眾人看。
三當家低頭按了按他的背,末了應道:「看著倒是舊傷。」
葛書成趕緊哭訴,「各位大王是在替天行道,我怎麼會去報官,做那不義之事?」說罷,他眼珠子轉了轉,又道:「各位大王也是仁義之士,許是也不願見我葛家老少被我大哥逼得活活餓死吧。若是各位大王開恩賞下個幾十兩銀子,小的就更是感恩不盡,一定把這事辦得滴水不漏。」
大當家和三當家對視一眼,眼裡都有些鄙夷之色,卻同時去了殺心。若是葛書成沒有什麼圖謀,只為了除掉兄長,他們還有些猶豫。但他開口要分紅利,這就可靠多了。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哪怕是親兄弟,涉及到錢財而反目成仇的太平常了。
「起來吧,咱們商量一下怎麼出手。」
「好。」葛書成立刻爬了起來,仔細想了一遍思路後又說道:「二位大王,不如這樣吧,我一會兒回去把我大哥騙來,你們綁了他,我再回去給家裡報信,讓家裡準備贖金,到時候我帶著贖金過來,還請二位大王一定要記得殺掉我大哥!」
「這是自然,不必你說,我們也不能留著後患。」大當家應了下來,末了卻是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瓶倒了一顆丸藥塞進了葛書成的嘴裡。
葛書成嘗到那藥丸味道腥臭,就知道絕不是好東西,但無奈如今小命在人家手裡攥著,只能吞了下去。
大當家見他如此識趣,更是放心了,安慰道:「我不過是圖個心安,放心,這藥七日後才發作。買賣成了,我立刻給你解藥。」
葛書成心裡咒罵不停,臉上卻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樣。
眾人很快就下了山,照舊還是躲藏在稍早那隱蔽處,葛書成剛要爬出去又被大當家拽了回來,再次狠狠威脅道:「這事若是成了,我分你一百兩銀子,但你若是敢騙我們,就小心你的狗命!」
「不敢,我怎麼敢騙幾位大哥呢!」葛書成趕緊小心翼翼地應了,才手腳並用爬了出去。
這一晚正值滿月,葛家小院被月光照得一片光亮。
葛大壯閒著無事,就藉著月光製作小木床,這是他特意給未出世的閨女準備的。每根木條他都仔細打磨得非常光滑,生怕有木刺會紮了寶貝閨女。
迎春哄睡了兒子,走出來見此就笑道:「你準備得太早了,閨女要到入冬才出生呢。」
葛大壯笑道:「趁著最近有空閒就先做好了,以後就得忙著妹子的嫁妝箱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