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娶親的人家賓客不多,昨日只拉了一半的桌椅,所以庫房裡還存了一半。葛書成站在門口,猶豫著不知把發財蟲安置在哪裡,既不會被別人發現,又能好好繁衍,保佑他財運亨通。
迎春站在門外,眼見他縮頭縮腦的模樣就忍不住喝問道:「老二,你進庫房做什麼?」
葛書成突然聽到嫂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把手裡的鐵盒子藏起來,可是盒子比巴掌還大,袖子和胸口都塞不進去,慌亂之下,他順手就把盒子扔進了一旁的陶缸裡。
那個陶缸原本是備著庫房失火的時候救火用,裝了半缸清水。鐵盒沉下去,盒子裡的白色小蟲就都浮在了水面,急迫地劃著水想要逃生,有些甚至已經順著陶缸光滑的缸壁往上爬了。
迎春雖然不認識這些小蟲是什麼東西,但眼見密密麻麻的樣子,覺得有些噁心,於是口氣更不好,「老二,你這是哪裡找來的怪蟲子?帶到庫房要做什麼?」
葛書成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時候葛大壯卻早早從城裡回來了,一進院子就見得自家媳婦兒和弟弟站在庫房門口,走過來問道:「又有人租桌椅嗎?」
迎春揮手示意他上前,指了缸說道:「老二帶了些奇怪的小蟲子回來,不小心掉到水缸裡了。」
第十六章 葛老二又闖禍了(2)
「什麼蟲子?」葛大壯邁步進了庫房,彎腰抓了一隻小蟲子細細打量之後,卻立刻白了臉色,「食木蟻!快取菜油和火石來!」說完話,他一把抄起立在牆邊的陶盆,把缸口扣得嚴嚴實實。
迎春不明白自家夫君為何這麼緊張,但眼見他按著陶盆的手臂上青筋都突了起來,就趕緊跑去灶間取了菜油和火石。
葛大壯接過東西,猛然掀開陶盆把菜油倒了下去,末了撿了一根木棍就用力攪了起來。
陶缸的缸壁沾了菜油就變得很滑,原本在缸壁上爬的小蟲子紛紛又掉了下去,轉而就被水渦吞噬,奄奄一息了。
葛大壯瞪大眼睛又在陶缸外面找了很久,見沒有漏網之蟲,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大壯,這小蟲子有什麼不好啊?」迎春很疑惑,前世她雖然也算淘氣孩子,但頂多就認識青蛙或蝴蝶,這種小蟲子顯見是這個世界獨有的,她實在不知到底有何危害。
「這是食木蟻!若是在咱家紮下根來,別說庫房裡,半個月內連房子都能蛀塌了!」葛大壯到現在還是餘悸猶存,他是木匠,最清楚這些小東西的威力。一想起自己若是晚回來一刻鐘,自家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就要徹底毀掉,他就恨得牙癢癢。
迎春也嚇得變了臉色,惱怒之下就開始尋找罪魁禍首,「老二呢,這東西是他拿回來的!難怪他今天鬼鬼祟祟的,原來拿了禍害回家!」
夫妻倆出了庫房,裡裡外外找了一遍也沒見到葛書成的影子,不必說,他一定是發現事情不對,逃跑了。
葛大壯這次是真氣得狠了,抬腿就要出門找他。
迎春雖然生氣,但好歹記得心疼男人,上前道:「吃了飯再去吧。」
「不吃了,我很快就回來!」葛大壯哪裡還吃得下飯,媳婦多辛苦地經營鋪子,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
先前迎春礙於他的情面收留了弟弟,他心裡已經很愧疚,哪裡想到弟弟這灘扶不上牆的爛泥趁著他不在家時又做下這樣忘恩負義的禍事,這次再不收拾老二的話,他也沒臉見媳婦了。
葛書成雖說自小就做過一點兒活計,但家裡有個當木匠的哥哥,還是聽說過食木蟻的惡名。他下意識就覺得自己可能被騙了,驚慌之下連滾帶爬就躲回了老家。想著爹娘都在跟前,怎麼也能護著他,到時候再幫著求求情,他說不定就又能回鋪子去了。他心裡的算盤打得好,哪裡知道葛大壯是鐵了心把他踢得遠遠了。
葛老頭和王氏好些時日沒見到小兒子,突然見他回來,很是歡喜。一家三口正圍坐在桌邊兒吃喝說笑,突然見得葛大壯像凶神惡煞一樣闖進來,都是嚇了一跳。
葛書成還算機靈,跳起來就往老娘身後躲。
葛大壯卻是直接拎了他的領子把他摔在地上,大腳抬起就是一頓踹。
葛書成疼得滿地亂滾,扯著嗓子像殺豬一般叫嚷,「爹啊,娘啊,救命啊!大哥要打死我了!」
「你敢打我兒子?」王氏傻了半晌,終於回過神來,衝上前去拉葛大壯。
葛大壯不好動手打後娘,但腳下卻是半點兒沒停,踹得葛書成鑽進了桌子底下,抱著老爹的大腿哀求,「爹快救命啊,我骨頭都折了!」
葛老頭臉色鐵青,摔了筷子怒斥,「老大,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當爹的?回家來了,不好好說話,動手打你弟弟是什麼道理?」
葛大壯重重喘了幾口氣,一把揮開正扯著他頭髮的王氏,紅著眼睛望向老爹顫聲道:「爹,自小您就告訴我,我是兄長,要護著弟妹、孝順爹娘。所以我學木工賺錢供老二讀書;我做民夫上戰場,賺回的賣命錢蓋了新院子,他說要三間廂房讀書,我就帶著剛過門的迎春住破房;他賭錢睡女人,家裡賣光了祖田,我也沒皺過眉頭。爹,您摸著良心說說看,天下有我這樣的兄長嗎?」
葛老頭臉色有些尷尬地道:「你是個好樣的,但老大啊,老二是你親弟弟,自小就讀書,也不會做活兒。他若錯了,你告訴他就是了,怎麼能動手呢?」
王氏也抬著下巴罵道:「他是看老二如今不讀書了,在他鋪子幹活了,就覺得自己威風了!打自家弟弟跟打畜生一樣,也不怕傳出去讓人戳斷脊樑骨!」
葛大壯冷笑,心裡越來越寒,「我是葛家的兒子,受多少苦楚都認了。但迎春不是,她自從嫁到葛家,沒虧待過你們任何一個人。特別是老二,連下聘的銀子都是迎春辛苦賺回的工錢。這次讓老二去鋪子,迎春明明不願意,看在我的情面上也同意了。但你們問問老二,他都幹什麼了?」說著話,他想起媳婦兒蒼白的臉色又惱得狠了,伸手去桌子底下想把葛書成拉出來。
葛書成嚇得死死抱了老爹的大腿高聲求饒,「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被騙了。王大頭說這是發財蟲,只要我把這些蟲子養在家裡木器多的地方,以後我再去賭錢就能穩贏不輸。我見他贏了好多銀子,就當真了。我哪知道那是什麼食木蟻!大哥,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這就去找王大頭跟他對質,你相信我!」
葛大壯恨不得踢死這個沒良心的弟弟,「你居然又去賭錢!你敗光了家裡的祖田還不夠,如今還敢再去?你給我出來,我打死你!」
葛書成躲在桌子底下不好騰挪,後背上又挨了幾腳,疼得厲害也就火了,高聲罵道:「葛大壯,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兄弟,但你哪有什麼大哥的樣子?我累死累活,一個月才幾百文的工錢,你卻有大把的銀子裝進荷包。招娣快生了還在灶間忙活呢,那女人才三個月身孕,就整天躺著享福。都是葛家人,憑啥我們兩口子就低人一等。那鋪子也有我一半,你不給,我就自己想辦法出去賺點銀子,有什麼不對!」
葛大壯聽了他這番歪理,反倒冷靜下來了。他站直身體,冷冷看著葛老頭和王氏,沉聲說道:「分家的時候,我和迎春算是淨身出戶,我自問已經仁至義盡了。那鋪子是迎春的,若是誰敢打鋪子的主意,別怪我心狠手辣。你們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就看好這個蠢貨!」
說罷,他轉身就重新走進了黑夜裡。
王氏從未見大兒如此狠厲的模樣,方纔那一瞬間他眼裡的殺意太明顯了,她下意識蹲身抱著兒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葛書成還在嘟囔,「爹,娘,你們聽聽,他居然還要殺我。他眼裡哪裡還有你們二老啊……」
「哎呀,你不要命了!」王氏一把捂了兒子的嘴,一直望著葛大壯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才鬆了手。
鋪子裡,迎春也是提心吊膽,用午飯吃多了的借口,一直在鋪子前堂走來走去,好不容易盼著葛大壯回來了,這才安心了。
葛大壯見媳婦兒穿得單薄,心疼得趕緊脫了裌襖給她披上,嗔怪道:「我又丟不了,你出來做什麼?」
迎春笑著應道:「你閨女想你了,催著我出來迎你。」
果然聽了這話,葛大壯的大手就覆上了迎春的肚子,神色緩和許多,問道:「方纔吃飯吐了嗎?」
「沒有,還多喝了一碗湯。」
「這就好。」
夫妻倆一邊小聲說著話一邊往後走,誰也沒提葛書成這個人,也沒提葛家的事。
當晚一夜無話,第二日鐵柱媳婦和葛妮兒就回來了,大大分擔了鋪子的零散活計,迎春和唐招娣也清閒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