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子自從腿腳殘疾後,就一直憋在家裡不肯見人,如今雖說有了輪椅也常出去走動,但這樣與人吃喝說笑的時候卻極少,自然不捨得放兩人這樣離開。問詢之下聽得居然有人去鋪子鬧事,當即也皺了眉,末了一聲令下,喚來護衛吩咐幾句,不到半個時辰,昨日那些地痞就一個不落都跪在院子裡了。
地痞都是在市井裡混飯吃的,別的再不好,眼色卻是練得同火眼金睛一般,什麼人能招惹,什麼人不能招惹,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當然昨天那樣陰溝翻船還是無法預料的。
原本以為上門嚇唬一下就能成事,結果不但挨了一頓胖揍,今日躺在床上養病也能被拎出來。他們是徹底怕了,不等上邊三位喝酒的大爺開口問就說了個清楚明白。
據說是有個穿了黑衣的人趁著夜晚找到他們,許了二十兩銀子要他們去砸葛家鋪子,至於背後主使是誰,他們也不知道。
吳公子示意護衛又是一通痛揍,地痞們也沒改口。三人估計已經問不出什麼,就把人扔出了大門外。沒有人證和口供,自然不能尋那幕後之人的晦氣。但三人也都不是怕事的人,不過囑咐葛大壯以後多防備,下次一定要抓住這個狡猾的黑手。
就這般,三人一直喝酒閒話到日頭偏西,葛大壯和趙遠揚才辭別吳公子回了鋪子。迎春差點兒把門板望穿了,生怕兩人跟地痞打鬥有所損傷,好不容易盼著他們回來,結果兩人醉得跟兩頭大熊一樣。迎春嗔怪幾句,兩人嘿嘿傻笑,讓她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只能認命去熬醒酒湯。
秋風呼嘯著一日日奔跑而過,吹拂得山林漸漸退了綠意,換上了枯黃之色。葛家鋪子已經生了火爐,隨時燒著水,後灶做著一日三餐,整個小院都溫暖如春。
附近很多工匠歇了工,在家閒著無事,常來鋪子坐坐,喝杯熱茶,閒話幾句。雖然桌椅租賃的生意少了,倒是從茶水生意上補回來一些。
昨日葛大壯推不了一個相熟工匠的邀請,進城給一個大戶人家新建的院子打木器。午飯的時候,茶客們散了,迎春和葛妮兒還有鐵柱媳婦一邊吃飯一邊說著閒話,就想起了家裡的唐招娣。
「也不知道家裡的玉米稈夠了沒有,你二嫂還懷著身子呢,受不得凍。」迎春起身關了鋪門,隔斷了冷風,忍不住對葛妮兒說。
葛妮兒不好說親娘壞話,只能應道:「如果家裡沒有玉米秸燒,山上也能打柴禾,想必凍不著。」
一旁的鐵柱媳婦也在發呆,原因無他,想孩子了。先前忙碌還不覺得,這幾日鋪子閒下來,她自然就有些待不住了,這會兒聽得這話就道:「左右最近也沒什麼活計,不如我就回家去住一段時間,把招娣喚來幫忙吧。若是真有酒宴要忙,再給我捎個信就好,平日表哥表嫂不在家,有招娣在,也能給妮兒做個伴兒。」
「這……」迎春和葛妮兒聽得鐵柱媳婦這番話都覺得很好,但若是一口應下,就怕讓鐵柱媳婦覺得自家卸磨殺驢。迎春於是勸道:「鋪子裡又不缺一人的飯食,不必換來換去,你安心留下歇幾日。」
鐵柱媳婦卻爽快地哈哈笑道:「就算招娣不來,我也想回家了,這幾日作夢總夢到我家兩個淘氣包。趁著冬閒,我也想回家貓冬了。」
迎春瞧著她不像說假話,這才應了下來。「那成,外面太陽正好,不如讓妮兒也打扮一下,雇個馬車送你們回去,順便再把招娣接來。」
鐵柱媳婦和葛妮兒都笑了,鐵柱媳婦打趣,「我們這也算榮歸故里了吧?」
兩人說罷就各自回房拾掇東西,迎春背著大寶回屋也翻了一匹細布和兩盒點心要鐵柱媳婦兒帶給葛大姑。老太太平日沒少讓鐵柱往鋪子裡送菜送粗糧,迎春自然也把她當最親的長輩孝敬。至於王氏和葛老頭那裡就送一百文錢吧,總是挑不出錯處就是了。
迎春剛要出去,想了想又在兄長送的那些首飾裡挑了一根珠釵和一對白銀纏絲雙扣鐲,末了送到隔壁屋時,只見葛妮兒正喜滋滋地往頭上插銀釵,惹得迎春捂嘴偷笑。
葛妮兒聞聲趕緊扭過頭來,臉色更紅了。
迎春收起了珠釵,笑道:「我倒是忘了蔣東家送過銀釵了,來,這鐲子戴著吧,手腕空空不好看。」
葛妮兒一見那對鐲子立刻就愛上了,但她也知道分寸,推拒道:「嫂子,這太貴重了,我不敢戴。」
「有什麼不敢的?原本也是要給你當陪嫁的,先拿出來戴戴也沒什麼。」迎春把鐲子套在了小姑的手腕上,小姑娘的皮膚本就白皙,襯著銀光閃閃的鐲子,分外好看。
姑嫂兩個說笑幾句後,迎春又把布匹和點心給了鐵柱媳婦。
鐵柱媳婦兒見了自然歡喜,道謝之後就同葛妮兒雇輛馬車風光回村去了。
第十五章 一家齊心自暖心(2)
王氏正挽著一個老婆子一邊嚼舌頭一邊往自家走,突然見馬車停在自家門前,許久不見的閨女穿著綢緞衣裙,頭上手上都是銀光燦燦,打扮得同大戶人家小姐一般,她就頓住了腳步。
那老婆子羨慕地道:「老妹子,你家妮兒真是越來越好看了,聽說婆家是縣城蔣家,真是好福氣。」
「哼,有個屁福氣,不孝順的白眼狼。」王氏不知真惱了閨女,還是覺得上次桃紅那事沒臉見人,邊說邊拉扯著那老婆子奔著與家門相反的方向走掉了。
葛老頭見女兒回來很是歡喜,問長問短好半晌,末了聽說要帶二兒媳去鋪子幫忙,他就有些猶豫。畢竟家裡這些事情都是王氏說了算,若是應下,王氏回來怕是要鬧翻天。
唐招娣在一旁急得心裡冒火,她是一千一萬個願意去鋪子幫忙的。她不怕幹活累,就想暫時脫離王氏的魔爪喘口氣。更何況大嫂那個人她雖然相處不久,但只看小姑的穿戴就知道定然是個大方又心善的。她去了鋪子只要少說話多做活,怎麼都能比在葛家過得好。
這時葛書成從外邊晃晃悠悠地進來了,他如今也沒有個讀書人的模樣了,頭髮亂糟糟盤在頭頂,身上的裌襖敞著,同村裡那些懶漢也沒有什麼區別。他見妹子回來不但不歡喜,反倒撇嘴嘲諷,「呦,妮兒,你不跟著人家吃香喝辣的,跑回咱們這個窮山溝做什麼啊?」
葛妮兒被氣得臉色通紅,也不願意搭話,扭頭又勸說自家老爹,「爹,大嫂為人極好,二嫂去了鋪子肯定不會被虧待的。再說家裡如今沒有進項,二嫂若能一個月賺三百文的工錢,又少一口人吃飯,這是好事啊。」
葛老頭聽得有些動心,但不等他說話,葛書成卻是眼睛發亮,湊到跟前嚷道:「大哥鋪子缺人幫忙?我去,我去!你二嫂挺著肚子能做什麼,我有力氣,不如帶我去!」
唐招娣偷偷翻了個白眼,她若是挺著肚子就不能做活兒了,那葛家裡裡外外都是誰在張羅啊。
葛老頭掃了一眼閨女皺起的眉頭和委屈的小兒媳,開口道:「老二別跟著湊熱鬧了,你嫂子那鋪子都是女人做的活計,還是讓你媳婦兒去吧。」
唐招娣大喜,忙不迭地回屋去拾掇衣衫用物。
葛妮兒生怕老娘回來攔阻,又簡單閒話幾句就趕緊帶著唐招娣坐上馬車回鋪子了。
等到王氏回到家來,見到平日做牛做馬、任勞任怨的兒媳跑了,只剩下兩個油瓶都不知道扶的老頭兒和兒子,想起以後要洗衣做飯就氣得眼睛冒火,大罵不絕。
旁邊鄰居探頭探腦在牆頭聽了一會兒熱鬧也就散了,葛家就沒個消停時候,她們說閒話都說煩了。
這邊唐招娣同葛妮兒到了鋪子,迎春笑著迎了她們進去。正好鐵柱媳婦回家,騰了地方出來,如今姑嫂兩人同住也同先前一般。
晚飯時迎春特意炒了四樣菜,等到葛大壯下工回來,小小的接風宴就開席了。
唐招娣眼見嫂子和小姑幫她夾的菜堆了滿滿一碗,感激得眼淚差點掉下來。從她懷孕開始,別說是公婆或夫君,就連親娘和兄弟姊妹們也沒給她送塊餅,沒想到如今倒是得了妯娌和小姑的關照,她心裡暗暗琢磨著一定要好好做活兒。
世界上的事不怕難,就怕不齊心。葛家鋪子妯娌姑嫂三個一同忙忙碌碌,分工合作,把裡外打理得井井有條。鋪子裡雖然生意淡了許多,但整日歡聲笑語,被對面的沈家眾人看見了,就實在覺得刺眼了。可惜迎春行事嚴謹,葛大壯也是個猛人,他們就是有心下嘴也無處可咬啊。
一場小雪過後,冬日終於正式來臨了。山上禮佛的香客少得幾乎看不到了,葛家鋪子乾脆關了門,葛大壯除了偶爾進城做工之外就開始慢慢修理自家的桌椅用物,有時候迎春畫了好圖樣,他就興致勃勃地打一套存進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