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的滿足點都不同,她從來不求大富大貴,不求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過著每日逛街血拚、喝下午茶的貴婦生活。
如果她是這樣的人,當年也就不會嫁給兩手空空的車柩勳了。
她想要的生活只有四個字,那就是「夫妻同心」。
錢不夠用沒關係,她不介意出外工作,夫妻倆一起為生活打拚。這是當年她嫁給他時的承諾。
家很小很舊沒關係,只要能有遮風避雨的棲身之處,不會挨餓受凍就好了。這是當年她嫁給他時,對他說過的話。
窮困沒關係,只要夫妻同心,目標一致,其實也能擁有平凡的幸福。這是當年她嫁給他時所抱持的想法。
但是曾幾何時,他的事業愈做愈大,錢愈賺愈多,而她則忘記了曾有過想出外工作、和他一起為生活打拚的想法,只懂得乖乖地依附著他,做一個——說好聽是體貼,難聽點是沒有想法與自我的女人?
為了他們的家庭,她放棄自我付出一切。她無法否認這是她心甘情願的,他並沒有強迫她,因為當時的他和他們的家,的確需要她。
可是現在呢?
他已功成名就,患重病的婆婆也已在去年仙逝了,連兒子都在不知不覺間長大到擁有自己的朋友與生活圈,不再需要她了。
那麼,她到底為何又為誰存在於那個家呢?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不斷地想。
其實,從前她從未想過要和他離婚,畢竟她仍深愛著他,而他也始終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她的事——至少他從未讓她懷疑或發現過。
但是在她情緒連續低落了好幾個星期的那陣子,他卻始終視若無睹般的不聞不問,連她離家出走,跑到妹妹姍姍那裡住了好一段時間,他們父子倆也都好像不痛不癢,讓她的心真的很傷。
他到底還愛不愛她?心裡究竟還有沒有她的存在?在他眼中,她的存在該不會已經和家裡的傢俱一樣了吧?她真的很懷疑。
心很悶,悶到無所適從,悶到想逃離眼前的一切,悶到不知不覺便開口對他說出了她想離婚的要求。
他沒答應。
阿彌陀佛。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是患了什麼失心瘋,竟會說出離婚這兩個字,幸好他沒有答應,否則她一定會因懊惱及心碎而死。
但除了沒有答應之外,他還做了什麼?
沒有。
沒有追根究底的問她為什麼想離婚,沒有改變他朝九晚十二的忙碌作息,也沒有改變把她當個傢俱般存在的態度,什麼都沒有。
所以,她才會開始認真考慮要離婚這件事,因為她實在不想再被他當傢俱了。
至於兒子,從他近來老是對她翻白眼,露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她想,她的存在與否對兒子而言,也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不是嗎?
她這不是在賭氣,只是突然想開、想通了。
過去十年多來,她為老公、為婆婆、為兒子而活,如今他們已不再像過去那般需要她了,那她為什麼不能為自己而活,硬要將自己綁在一個不需要她的地方呢?
所以,第二次向他提出離婚時,她的語氣中多了一股認真……
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他在十二點多回到家,迅速洗個澡之後,又鑽進書房裡工作,一副打算挑燈夜戰到天亮的模樣,讓她決定擇日不如撞日的直接到書房去找他。
站在書房門口,褚依依看著他講電話,聽著他以流暢的英語配上他性感低沉的嗓音,和抑揚頓挫的悅耳語調和對方溝通,然後感歎自己連個距離他千里外的外人都不如,因為他從未以如此多變的表情和語調與她說話——至少近幾年沒有。
當夫妻間的相處成了陌路人,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她真的很懷疑。
「有事嗎?」他說完電話,看向她問道。
「沒事就不能來嗎?」她看著他。
車柩勳皺了皺眉頭,沒有應聲,然後拿起筆,低下頭再度投入他最愛的工作中。
「我想了很久,我們還是離婚吧。」她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直截了當的開口對他說。
他這麼忙,應該不希望她浪費他太多的時間吧?所以速戰速決最好。
他倏然抬起頭來,眉頭緊蹙的看了她一會兒,這才沉聲的開口問她,「為什麼又提起這件事?」
「我知道你很忙,但是只要騰出一個小時的時間和我去辦個手續就行了。我會先去排隊,快輪我們的時候再打電話給你,你再來。」她說。
「我是問妳為什麼又提起這件事?」
「你確定現在要和我討論這件事嗎?你不是還要工作?」她瞄了瞄他辦公桌上成堆的檔。
去他的工作!車柩勳很想這樣破口大罵,但還是耐著性子,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再問一次。
「為什麼?」
她到底為什麼會想和他離婚?第一次他可以當她在跟他開玩笑,再來一次就太過分了!
「因為過去十年來,我一直都在做一個好妻子、好媳婦、好母親,從來不曾為自己做過什麼。現在媽媽不在了,小桀也已經大到可以照顧自己,不再需要我二十四小時緊盯的照顧,所以我想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些想做的事。」
「妳可以做任何妳想做的事,我並沒有約束妳不是嗎?為什麼要離婚?」他仍舊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想聽實話。
她沉默不語的回望著他。
第1章(2)
「為什麼要離婚?」他再次問道:「妳……有外遇嗎?」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的感覺。
褚依依瞬間瞠大雙眼,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因為我想離婚,你就認為我有外遇嗎?」她覺得好難過,心好痛。
她的反應讓他鬆了一口氣,卻仍不動聲色的看著她。
在商場上打滾太久,車柩勳早已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高招。
他不是故意要拿這招數對付老婆的,只是自然反應,卻不知這樣的反應,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傷了老婆的心。
「除了想與別的男人另組家庭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是妳必須要在和我離婚之後才能做的。」他看著她,冷靜的說。
「我沒有外遇,這一生至今為止也只愛過你這麼一個男人而已。」心再傷痛,她都得和他說清楚,不想背負不貞不節的污名。
「既然如此,為什麼妳堅持要和我離婚?我也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妳、或對不起我們婚姻的事,妳要離婚的理由是什麼?」
她看著他,聽著他猶如談公事般不帶情緒的口吻,心沉得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你真的不知道嗎?」
「如果我知道,我不會問妳。」他看著她說。
「你還愛我嗎?」她問他。
車柩勳怔了一下,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妳以為我不愛妳了,所以妳才想離婚?」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褚依依注意到了,但她也不是執著非得聽到他的回答不可。
愛與不愛並不是他們之間的問題,問題在於他們夫妻倆雖同住一個屋簷下,卻過著幾乎沒有交集的生活,比室友還不如,再加上他對她的態度……
她是他的老婆,不是他的下屬,他就不能拿出一點有溫度、有表情的聲音和她說話嗎?
他們這樣還算是一對夫妻?
這樣的婚姻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她真的很鬱悶也很無奈,卻不想為此和他吵架,讓他在忙碌了一天回到家之後,更加身心俱疲。
「我想找份工作做。」她對他說,直接轉移話題。
「工作和我們的婚姻關係應該不相衝突,不是嗎?」他仍舊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問。
「是不衝突,但是我這種住豪宅、開雙B的人去做月薪只有兩三萬的工作,不是很怪?」
「這根本就不是理由。妳住在什麼樣的房子裡,妳不說,誰會知道?至於車子,我可以再買一輛平價小車給妳開。」他毫不猶豫的說。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她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緩慢又輕聲地開口道。
車柩勳倏然渾身一僵,有種突然被人砍了一刀的感覺。
他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真的嗎?
他認真的想,用力的想,努力的想,可悲的是他的腦袋裡始終是一片空白。曾幾何時,他竟然連她想要什麼都不知道了?
突然之間,他似乎有點明白她為什麼會想和他離婚了。
「除了離婚之外,不管妳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妳。」他凝視著她,然後斬釘截鐵的告訴她,「我不想和妳離婚。」
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在聽見他說這句話之後,褚依依苦澀的想。
「妳想要什麼?只要說得出來,我一定會替妳辦到。」他看著她,信誓旦旦的對她說,眼中有著誓在必得的決心。
他不想失去她,不能失去她。他依然是愛著她的,自始至終,這感情都沒有淡過,只有變得更深濃而已。
只是他們結婚都超過十年了,老夫老妻的,誰還會成天把愛掛在嘴邊?都是放在心裡,心照不宣就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