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嗣弈沒理他。「二——一——」
「我是她堂哥!」
方語遲確實地止住了何嗣弈的倒數。他墨黑的眼在方韻禾和男人身上兜轉了一圈,她這才怯生生地點了點頭。「他真的是我堂哥……」
方韻禾的父親有兩個哥哥,大伯父的兒子是方語遲,二伯父的女兒便是方齊菡,三個堂兄妹曾同住一個屋簷下,感情很好,所以這次一想到要找個男人「練習」,方韻禾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
氣氛一下子僵凝,何嗣弈深沉的眸流轉一陣,很快恢復冷靜,向方語遲打招呼。「你好,我是何嗣弈,她男友。」後面兩個字,沉著有力。
「嗯,方語遲。」
兩人交換名片,何嗣弈望著他,儘管知道他是誰,但方纔那一幕仍然清晰地刻在他腦海,糾纏得他很不愉快。「她不喜歡被人碰。」
「我知道。」拜託,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咧——儘管很想這樣說,但眼下絕非是個適合挑釁的時機,方語遲苦笑,拿過帳單起身,看向自己堂妹。「我先回去了,還有,如果真的想『練習』的話,我勸你還是找本人比較有用。」
方韻禾被堂哥說得滿面通紅,來不及叫他別說,何嗣弈眉一皺,懷疑他口中的「練習」究竟是什麼……算了,這個答案,他知道找誰可以問清楚。
方語遲走了。
留下的方韻禾好緊張尷尬。
何嗣弈也沒留下來喝咖啡的打算,遂道:「我們走吧!」
「嗯……」
兩人一出咖啡店便一起走往捷運站,何嗣奔走在前頭,沒看她,方韻禾跟在後,強烈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壓抑的怒氣,令她害怕,只好想辦法化解氣氛。「你……你生氣了?」
要命,一開口便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見何嗣弈停下來,前行的腳步跟著煞住。他硬挺的肩膀上下起伏,好像在做深呼吸。「你堂哥口中的『練習』就是任他握你的手,好讓你習慣被人碰?」
「呃……」
方韻禾一時語塞,他當作是默認了。「如果是這樣,你的練習對像應該是我。」
即使內心明白,可親眼目睹,何嗣弈還是很不愉快。尤其走入咖啡店的剎那,他首次嘗到何謂腦袋一片空白的滋味——
她不該讓別人碰她!
方韻禾感受到他的氣惱,可是……她也是有理由的啊。「我……我不想讓我的反應傷害到你……」
「所以你就讓別人碰?」
「他不是別人,他是我堂哥!」
「他是男人。」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何嗣弈嫉妒得快死。「如果隨便一個人都可以這樣碰你,那我的忍耐究竟算什麼?」
他的話瞬間痛擊方韻禾心口。她臉色慘白,顫抖得不能自已,他說他的忍耐算什麼,所以?意思是……他是不是不打算再忍耐了?
我們還是分手吧!
過去的聲音如魔咒般在她腦海裡浮現,當時聽到這句話,她露出怎樣的表情?說了怎樣的話?她想不起來,只能像這樣彷彿被抽乾了似地杵著。
何嗣弈轉身,見到她這樣子,明白自己話確實說得重了。
「韻禾。」他喚她。
方韻禾顫了一下,儘管害怕,卻還是抬起頭來,一臉等待發落的表情。
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令何嗣弈苦笑,好像遇上她,他所有的壞心眼都會冒出頭來,想要守護她的心情絕對不假,但偶爾,他也會想欺負她,看她會露出怎樣在乎自己的反應。
「我跟你想像的並不一樣。」
方韻禾愣著,不懂他怎會突然這麼說。
「我不是表面上那種與世無爭的好人。」他不爭,是因為懶得爭,覺得沒意義,可面對的人是她,他知道,他變得小氣了。「我並不想讓你哭。」
「這、這不是……」她哭了嗎?方韻禾抹抹臉,儘管淚水沒湧出來,可她確實露出了想哭的表情。
「韻禾,你看著我。」
方韻禾從未見過這樣的何嗣弈,儘管他仍是一臉鎮定,可她看著卻覺得有個地方好像不一樣,她忍不住心跳加速,胸口一陣熱麻,渾身變得敏感,好似他隨意一個注視都可以使她燃起火來……
他的眼神,好執著。
「不能碰你,我很遺憾,但如果你為此需要找別的男人『練習』,我寧可一輩子不碰你。」
這才是真正的他。
一旦是他的,便連一根頭髮都是,即使摸不到碰不著,何嗣弈也不容許他人進犯。
方韻禾張了張嘴,身體彷彿被人注入了熱氣,有一種甦醒過來的感覺。她終於明白他如此生氣並對她說那些話的理由,因為她真的沒想到這個看來世界大同的男人,居然也會有這種小心眼的嫉妒情緒……
「我……我不要。」
「嗯?」
她握了握拳,鼓起勇氣。「我不想一直這樣,我……我想跟你接吻,也想被你抱啊!」
搞了半天,這個才是她的想望,真正想要接觸對方的,原來是她。
她好大聲地說出這句話,惹來路人注意,何嗣弈怔著,沒料到她內心竟有如此熱情的想法……這是一個他想都沒想過的可能,下一秒,他居然臉紅了。
他一臉錯愕,接著摀住嘴。「抱歉……嗯……」言不及義好一陣子,他居然笑了。「我好像……很開心。」
方韻禾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究竟講了多羞人的話。天!她居然……這下紅潮一下子衝到腦門,可她望著男人一臉想笑卻又極力按捺的表情,忍不住竟也產生逗弄他的衝動。
「你想笑就笑嘛……」
何嗣弈笑了。
他的笑,加上他的反應,可愛得讓方韻禾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昏倒。她真的好想抱住他,在他臉上猛親一記……
「嗯?」
完了。想不到一個不小心竟把自己內心的妄想說出口,方韻禾嘴巴一張一合,臉紅到不行。「不是、那個,我的意思是……」
「沒關係。」他又笑了。「我會陪你的,不用擔心,我們一起慢慢練習吧!」
「……嗯。」
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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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練習」,具體來說,就是要讓方韻禾漸漸習慣與人碰觸。
當然其他人並不在何嗣弈希望的範圍內,他就像是一個培育師,見了這一株奄奄一息的玫瑰而不忍,可在照料的過程中發現了花兒強大的意志,於是開始精心灌溉那脆弱卻又要強撐著的她,細心且耐心地等待開花的一天……
因此,為了讓她能夠健康且燦爛地盛放,他這個培育師首先要做的就是帶著她遠離一切蟲害,或是災難。
「怎麼了?」見他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旁同事不解地問,何嗣弈這才發覺自己盯著手中的活動單發呆。
那是「GUESS」週末要進行的活動,每一年,他們都會替養育老闆長大的育幼院辦理一場盛大的同樂會。他是秘書,企劃出來,他負責各項聯絡,喬場地、和合作餐廳討論當天菜單、聯繫各式器材業者確保當天佈置沒問題,目前大致準備妥當,而他手上這份調查表,純粹只是確認內部人員當天是否要攜家帶眷。
「GUESS」內的企劃人員平均年齡約莫三十,成家的少,但多半都有對象,一般來說他會先詢問另一半的意願,她若不想他便不勉強,可現在……即使她不願意,他還是決定先將她放在身邊比較好。
一切全是因為中午那通電話——
「喂?我是方齊菡。」
何嗣弈根本不必猜她打來的理由,直接便問:「她怎麼了?」
電話另一端的方齊菡一怔,隨即笑了出來。「你好歹問候我一、兩句嘛!」她不否認原本的擔憂因他而開懷了些,這男人果真滿腦子都是小堂妹啊。「OK,我廢話不多說,韻禾她爸出事了。
何嗣弈心一緊,可還是鎮定下來,聽她說下去。
「他盜用別人的金融卡被抓到,侵佔被判了六個月,換成罰金要十八萬。他的狐朋狗友先保他出來,他已經找了我爸,現在在找韻禾要錢……雖然她已經搬家了,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防著點。」
「嗯。」他沉著地應聲,聽方齊菡歎口氣,真心說了句「麻煩你了」便掛電話。這件事他們有志一同,決心瞞著韻禾到底。
想了想,何嗣弈終是勾選了「攜伴」那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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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間育幼院位於郊區,腹地廣大,表面上看似一般幼稚園,但實際上,這是一間不折不扣的孤兒院。
自「GUESS」成立起,每一年他們都會替院童策劃一場宛如嘉年華會般盛大的同樂會,他們包下鄰近空地,架起旋轉木馬等遊樂器材,將各地捐獻的物資分門別類設立商舖,再分發代幣給小朋友們自行購買自己想要的物品。
於是,本來荒蕪的地方變成遊樂場,院童們在其中歡呼著穿梭玩樂。「GUESS」的工作人員也個個打扮成童話世界的角色,而方韻禾身為「GUESS」的家眷,也被塞了一件衣服——那是「綠野仙蹤」裡桃樂絲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