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一襲紅衣的雲若雪佇立銅鏡前,因莫冬梅一席話而赧紅了臉。
鏡中,穿在身上的嫁衣,以紅綢為底、絲紗為襯,袖口和腰身收合,領口則以輕紗裁製成荷葉領狀,真如莫冬梅所言,將玲瓏身段凸顯得益發婀娜。
指間撫過荷葉領邊和袖邊的金絲繡線,雲若雪眼神有些癡迷的望著鏡中倒映的那抹麗影,「真的好漂亮……」
上一次穿嫁衣時,她並未仔細審視過自己,徒有一心的無奈與不願,而此時是懷著截然不同的心境出閣,才知道原來穿著紅衫的自己是這等美麗的姿態。
望著眼前身穿大紅嫁衣的娉婷身姿,莫冬梅不禁感慨,「唉,時間可過得真快,轉眼間,阿戒那小子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門主,現在也要娶媳婦了,倘若老爺和夫人能親眼看到你們拜堂,那該多好。」口氣裡是道不盡的遺憾。
雪丫頭個性婉約善良,當刀家媳婦她是滿意得緊,想必老爺、夫人泉下有知應該十分欣慰。她能在有生之年,見刀家子嗣立業成家、開枝散葉,日後黃泉路上和刀家二老相見也有所交代,只可惜……家仇未報啊!
「會的,老爺和老夫人在天之靈一定會看到的。」雲若雪牽起莫冬梅的手牢牢握著。
「雪丫頭,莫大娘年紀有了,往後就靠你多照顧阿戒那孩子了,你也知道,咱們刀門被世人歸作十惡不赦的邪教,而阿戒更被看成嗜血魔頭,可那孩子就是脾氣倔又逞強,加上不愛跟人解釋的性子,才讓誤會愈來愈深。」
「若雪知道。」雲若雪眼眶不禁泛紅,她又何嘗不知他是這等堅毅剛強的性格。
「你可曾想過,當年一個不過六歲大的孩子,躲過了斬首之禍,卻不得不活在振興家門和家仇血恨的壓力之下,這孩子為了讓自己變強、變壯,後來還拜人為師學刀練劍,只可惜那人……」似是回憶起不堪往事,莫冬梅稍閃了神,須臾斂回目光,繼續說著:「阿戒十幾年來每天練刀習武,就算練得病了、傷了都不吭聲,好幾次他不是要走火入魔就是差點沒命,只為成就上乘武藝……」
門外漸近的步伐聲,讓莫冬梅止住話沒繼續說下去,她忙不迭話鋒一轉,「所以答應莫大娘,好好用你的心去看阿戒、去愛他,這孩子很死心眼的,看上眼就是一頭裁了,往後不管怎麼著,都別輕易放棄他、辜負他,明白嗎?」
「明白。」怎麼說到這來了,那故事後來怎樣了,「可莫大娘你剛才說的……」
雲若雪納悶著,才想開口要莫冬梅繼續說完,便讓男人的輕咳聲刻意打斷。
「咳咳,奶娘。」刀戒天來到房門邊,示意的輕咳出聲。他怕自己再晚來一些,底就要被揭光了。
聽聞來聲,雲若雪恍然大悟。喔,原來呀!
莫冬梅趁機欺近,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雪丫頭,很多事你現在不明白,以後就讓阿戒自個兒跟你說清楚吧!」
輕拍幾下雲若雪白嫩的手背。睿智的眼眸朝她一眨,接著莫冬梅表情一肅,又刻意提高聲嗓。「好了,我要去張囉明晚宴客的東西了,雪丫頭,喜服待會兒記得換下掛好,可別弄髒了。」
「好。」雲若雪嘴角勾起一記會意的微笑。她真的喜歡這表裡不一的「婆婆」。
莫冬梅走出房門,經過刀戒天身旁時,不忘冷冷拋下幾句威嚇,「你這小子,還真是如膠似漆一刻也分不開!今夜還不是洞房花燭,想做什麼等明晚再說!」
「奶娘——」刻意拉長的尾音,甚是不滿。
雲若雪聞言不禁輕笑出聲。
而刀戒天則是先瞪了眼莫冬梅離去的方向,再拉回視線,望著那張嬌美容顏,他挑高濃眉,口氣佯裝不善,「很好笑?」
「沒。」她搖搖頭,雖這麼說,但嘴角的笑痕更深。
其實他們能做的、該做的事都已經辦完一輪了,只是莫大娘不知情而已。想起那些親密事,雲若雪羞紅了臉,斂下眼不敢看他,怕他發現這番綺麗心思。
刀戒天走至雲若雪身側,同她一起看向銅鏡中兩人相偕而立的身影。
「這件嫁衣很適合你,穿在你身上很美。」當然,他更覬覦剝除那一身紅衣後的光裸美景,想著,下腹竄起一陣熟悉的燥熱,他壓低嗓音,因動情而沙啞,「美得讓我現在就好想要你。」
鐵臂倏地摟過雲若雪,兩人下腹緊密的貼合,讓她感受他強烈的悸動和慾望。
「不可以。」感受到男人堅挺的反應,雲若雪俏臉燒紅,推了推他厚實的胸膛,掀睫睨他一眼,瞠道:「你忘了方才莫大娘說的,還有你曾答應過我的?」
「我沒忘,又豈敢忘。」謹守禮教只能在洞房花燭之夜讓她成為他的女人,雖然因先前的那樁意外生變,但重諾的形式卻不可廢,「我只是捨不得放開你。」
怕是一輩子都放不開,也不想放開了。
刀戒天又摟著雲若雪一會兒,溫存汲取她馨香的氣息,才鬆開懷抱。
「想不想去看會動的星星和會笑的月亮?」
「會動的星星和會笑的月亮?可現在也才過午,天色正亮,哪來的星星和月亮?」覷一眼窗外明亮的天色,她滿臉狐疑,不明白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現在出發到那,時間正好,況且今日天候不錯,這次錯過了,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時。」見她有絲動搖,他便繼續誘哄,「奶娘只說明夜才能動你,可沒不讓我今晚帶你出門看星星賞月亮,況且我們戌時一定回來,不會待太晚。」
其實他只是不想她無聊,這幾天他忙著籌備婚事,每回和她獨處沒多久又讓人給打岔,好不容易事情已處理妥當,不妨與她出去走走,以解他連日來的相思。
「真的戌時就回來?」雲若雪蛾眉微挑。唔,這主意聽來似乎不錯。
「真的,不騙你。」望著她躊躇掙扎的臉色,他不禁莞爾。
雲若雪垂首咬著唇,猶豫好半晌,再抬起臉,已綻開一臉如花笑靨,「好,我把喜服換下,我們就去看星星賞月亮。」
原來刀戒天也有這麼溫柔浪漫的一面。
他們並未出莊,整個下午,刀戒天只是帶著雲若雪到刀門外圍的田間賞景散心,然後到牧場騎馬兒、擠羊奶,讓她體驗最樸實純粹的自然風光。
沿路所遇的門眾們,無不熱心招待自家的美酒佳釀,甚至炒幾道家常小菜。光一圈吃喝下來,撐脹兩人肚皮不說,就擔心過沒兩日會多幾兩腰間肉。
刀門的人對刀戒天可說是萬般敬重景仰,因為這位英勇明智的門主,讓他們有了自給自足不虞匱乏的安逸生活,更讓他們不必忌憚朝廷和武林的迫害追殺。
她知道,他是用最實際又直接的方式,打破她的刻板印象,讓她重新認識世俗眼中的邪教「刀門」,也讓她親近這些外人口中十惡不赦卻是質樸善良的人們。
兩人不知又逗留多久,再注意到天色時已是日落。
「天黑了。」雲若雪抬頭望著暗下的天際,依稀看得見那彎弦月的影子。
「時候不早了,該帶你去看今晚的重頭戲。」刀戒天負手而立,同她一樣望著天。
「重頭戲?」
「忘了?還沒帶你去看星星賞月亮呢!」他一手摟上雲若雪的細腰,將她攬進懷裡,「準備好了嗎?」
「什麼準備好了?」仰頭望進他帶笑的眸光,她呆愣的重複問著。
「走吧!」鷹眸裡惡作劇的笑意更深,方撂下兩字,接著足尖一點,他便攬著她拔地而起,躍入黑幕之中。
暗夜裡響起的是女人猝不及防的尖叫聲。
「啊——」
被刀戒天以輕功挾帶飛身於天際,足下踩地,讓雲若雪緊張地更摟緊他精壯的腰身,生怕一沒注意便跌個粉身碎骨。粉臉埋在他寬闊的胸懷裡,她雙眼緊閉,只聞耳邊風聲颯颯。
感覺他帶著她飛起飛落,速度之快,讓她提心吊膽,沒一會兒功夫,鞋履再次踏上一片平坦,終於腳踏實地。男人磁性沉穩的嗓音,在她頭上響起。
「到了,睜開眼看看。「刀戒天讓她在懷裡轉個身,攬著她的手出聲。
雲若雪羽睫輕顫,慢慢掀開,映入眼簾的美麗景致教她驚呼出聲。
「好漂亮!」
他們站的位置是刀門山莊後山的斷崖,距離崖口不過十步,而崖不就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兩人雖立在堅硬平整的崖石上,他依舊攬著她的身,小心保護著。
夏夜裡,隱藏草叢裡的螢火蟲一隻隻現身,屁股綴著點點螢光,漫天飛舞在黑幕之中,像無數顆流光星辰,而天際則是一彎亮黃的弦月當空。
會動的星星和會笑的月亮——她明白了。
背靠著他,望著眼前螢光飛舞,眼裡是一片朦朧水霧,她眨去淚意,轉過身子望著他,眸子裡盈滿感動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