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豬仔?」他俯身懸於她的上方,柔聲輕喚。
那長長的眼睫一陣顫動,緊接著緩緩上揚。
「醒了?覺得還好嗎?有沒有哪兒不舒服?」他低柔地問,伸手輕撫她依然淡白的臉。
「我……」口中難聞的氣息讓她一開口便皺起眉頭。
「等等。」他起身到桌上倒了杯水,連同整壺茶拿至床榻邊,先將茶壺放置在榻邊的凳子上,再一手將她扶起,把杯子湊到她唇邊。「漱漱口,去去嘴裡的味兒。」
朱寶兒很聽話的喝水,再將茶水吐在他已早一步拿過來的痰盂,重複了數次,才將口中難聞的氣息給沖淡。
「謝謝……」她有些氣虛地道謝,腦袋還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虛弱。
虎將在她背後塞了幾個軟墊,讓她坐得舒服些,才慢慢的鬆開手,轉身將東西收拾乾淨。
她微瞇著眼默默的看著他,接著,暈倒前的記憶漸漸回籠,才剛恢復了些許的臉色瞬間又刷白,素指輕顫,揪住覆蓋在腿上的被子。
他回到床邊,見到她的模樣,憂慮地在榻邊坐下。
「又不舒服了?」關心的詢問,大掌覆上她雪白的容顏,卻摸到一手冰涼。「小豬仔,剛剛……」
「走開!」她突地拍開他的手,力道不大,可威力卻是驚人。
「小豬仔?」虎將皺眉下解。
「別再叫我小豬仔了!」朱寶兒深吸了口氣地低下頭,不想看他,極力想壓下堵在胸口的那股灼熱感。她在心裡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和他撕破臉的時候,自己還必須仰賴他的幫助,才能救出爹爹和眾人,可是……一思及他和那女子毫不避諱當眾相擁的親暱行為,她的心便疼得難以忍受。
虎將抿唇,皺眉望著她。前後判若兩人的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何以暈倒前哭得肝腸寸斷,醒來卻滿腔怒火?
「發生什麼事了?」他聲音低沉,顫動的燭光在他臉上留下抖動的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隱晦不明。
發生什麼事?他竟然還敢問她發生什麼事?!
朱寶兒既不敢置信,又傷心,抬起頭來瞪向他,再也忍不下心頭的火。
「我看見你當眾和一個美人摟摟抱抱,你有何話說?!」
虎將訝異的挑起眉,終於瞭解她傷心難過又火大憤怒所為何來。
「呵呵呵……」他突然低低笑著。
「你還笑得出來?」好可惡!
瞧她杏眼圓瞪,一反之前病弱的模樣,虎將寬了心的同時,又忍不住笑了。
「小豬仔,你吃醋了,對不對?」
「你……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朱寶兒難堪的漲紅臉,惱羞成怒的一拳捶向他胸口。「你走開啦,我不要再看見你!」
虎將笑意突然一僵,胸口一窒,喉間一股灼熱猝不及防地溢出口中。
「……夫君?!」朱寶兒先是一驚。自己的拳頭威力沒那麼大吧?!緊接著,她猛然瞠大了眼,「不——」一聲驚恐的呼聲脫口,人已經往他身上飛撲過去。
下一瞬間,一陣劇痛穿透她的肩。
「啊——」她痛喊,渾身力氣瞬間失去,軟倒在他身上。
「小豬仔?!」虎將驚恐的大吼。
胸口燒灼的痛苦遠不及見她受傷時來得痛,此時他才發現房裡有人闖入,而那人手中原本要刺入他身體的匕首,此時正插在妻子的肩背上。
「林伯孝?!」看清來人,他憤恨地怒吼,抱著奮不顧身為他擋刀的小人兒強退開。
為何自己竟不知不覺?!又為何氣血翻湧,渾身無力,內力散去,無法凝集?
「哈哈哈,臭小子,花露水的味道香不香啊?」林伯孝得意的大笑。
花露水?!
虎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太大意了!
「美人窩,英雄塚,今日我可要好好報答你們當初的羞辱了!」林伯孝毫無顧忌的上前,一把抽出朱寶兒背上的匕首。
只聽見她痛苦的呻吟一聲,渾身打顫,傷口沒有了阻塞物,鮮血瞬間奔流而出。
虎將見狀,立即壓住她肩背上的傷口,抱著她慢慢往門口退去。
「夫君……你……沒事吧?」朱寶兒抖著手,覆上他的臉,顫抖地為他拭著唇角暗紅的血色。
「噓噓,我沒事,你這個傻瓜,明明還氣著我,為何要為我擋刀?!」虎將又驚又恐、又氣又惱。這個女人,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奮不顧身?他寧願她柔柔弱弱的躲在他背後啊!
朱寶兒慘澹一笑。因為她愛著他呀!
林伯孝身子一橫,舉著匕首擋在房門口。「想逃到哪裡去啊?你以為今夜我還會讓你們兩個活著走出這道門嗎?」
虎將憤怒的瞪著他,在他持刀再次刺來的時候,勉力退到桌後,避開致命的一刀,卻劃傷了手臂。
這一避,懷裡的人卻差點被他摔落,他腿一軟,及時緊緊的抱住。
「小豬仔?」他擔憂地喊,卻發現她已經昏迷。
「該結束了!」林伯孝衝了過來。
虎將強撐起身子,緊抱著愛妻,費力的從桌子的另—邊衝向門口,不料背後卻遭到一刺,使他往前撲倒,手中的人兒也脫手而出。
「小豬仔——」他驚慌地狂吼,下一瞬間,一道紅影飛身而至,一手接住了朱寶兒,旋身飛落的同時,另一手向後一甩,一柄飛刀也脫手而出,只見銀光一閃,直接沒入殺紅了眼的林伯孝眉間。
「砰」的一聲,林伯孝直直的向後倒下,尚未落地,已然氣絕。
紅影抱著朱寶兒,緩緩的走到虎將面前。
「嘖嘖嘖,四師兄,這會兒你欠我的可多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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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旭日透過窗撒下束束金光,細細白塵於其中飄飛。
再次睜開眼睛,朱寶兒的意識有些混沌,肩背上的疼痛讓她慢慢回到現實,眨眨眼,好一會兒之後,模糊的視線才終於有了焦距。
床頂欄邊離花首先映入眼簾,只見床架離著圖樣繁複的雲紋,床榻邊有黃色布幔垂落,隔出了床榻上的隱私,一切都是那麼華麗,以及陌生。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為何會在這裡?
正在疑惑之時,外頭談話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說你啊,明明最討厭這種軟弱的千金小姐,幹麼這麼委屈自己?就算接到繡球也是被陷害的嘛!何必傻傻的接受,為自己招攬一身麻煩呢?」
朱寶兒聞言,心陡地一揪。這姑娘在跟誰說話?不要……不要是……
「還不都是因為你,你還敢提這件事。」虎將瞪她一眼。要不是她不知何時招惹了宜親王,讓宜親王為她大吃飛醋,還把他當成假想敵,欲除之而後快,他又怎會被陷害去接到那顆繡球?!
翻濤巨浪般的疼瞬間兜頭罩下,朱寶兒痛苦的輕喘著。是夫君的聲音,是他啊……
他接到繡球不是天意,而是被陷害的?委屈自己忍受她這種他討厭的軟弱千金,都是為了那位姑娘?她不懂為什麼,可是揪疼的心卻如此鮮明。
「哼哼,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們早就都沒命啦!」
突然,昏迷前的駭事竄入她的腦中,她陡然瞠大眼。夫君!
他……他沒事吧?聽聲音似乎沒事,可是沒有親眼瞧見,要她如何安心?
她吃力的撐起身子,急切地想要下床親眼看見他安好,可下一瞬間,一道人影便快速的閃入內室,展臂抱住她差點軟倒在榻下的身子。
熟悉的氣味立時竄入鼻息,尚未抬眼,一聲低喚已經溢出。
「夫君……」朱寶兒無力的抬睫,便瞧見那讓她心底掛念的人。「夫君,你還好嗎?沒事了嗎?我記起你吐了血,我……」
「我沒事,毒已經解了,傷也只是皮肉傷,比起來,你傷得更嚴重。」他輕柔的將她送回榻上,為她一醒就嚇出他一身冷汗而搖頭。
「喔……」才剛躺下,肩背上的傷便讓她痛得低吟一聲。
「還好嗎?」虎將憂心低問。
「痛……」她搖著頭,想側身避開傷口,卻力不從心。
他立即脫鞋上榻,小心地將她攬進懷裡,以身為墊,讓她趴在身上。
「這樣呢?舒服些嗎?」
「嗯……」側頭趴在他的胸膛,聽著那規律沉穩的心跳聲,她淡淡地笑開。他活著呵!
他吐血的驚悸畫面讓她駭然,那一瞬間,她不想再計較什麼,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就算他心有所屬,她也不會為難。
「夫君,到底發生什麼事?你怎會中毒了?」她擔心地問。
虎將簡單的將她暈倒,他叫大夫,湊巧被在客棧的林伯孝瞧見,於是威脅小二趁機下毒的情形解釋一遍。
「我很抱歉,一直在連累你,累得你……」朱寶兒聽完,難過的自責。「我很抱歉……」
「噓,這不是你的錯。」虎將輕輕的點住她的唇,不想她陷入自厭的情緒,於是微笑的轉移話題,「你都不好奇這裡是什麼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