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靜深吸口氣,伸手拆開,看到裡面的東西,她渾身一顫,像冷不防被打一巴掌。
沈珠荷笑出來。「喜歡這禮物嗎?怎麼?嚇到了?唉呦,看見未婚夫的照片怎麼臉都青了?你應該高興吧,這麼美的照片,我還特地放大,選了上好的相框裱起來給你當紀念。這是振宇最愛的照片,一直都放在他臥房的床頭上。」
照片裡,徐明靜和施振宇站在舞台中央合奏電吉他,他們相視微笑,眼裡儘是對彼此的愛。
徐明靜心虛,別過臉去。
「怎麼?」沈珠荷明知故問。「是不敢看還是沒臉看?」
她抓住她的手,硬是將她扯來,把她往相片上按,逼她看——
「給我看清楚了賤貨,這愛你愛到昏頭的男人是怎樣血淋淋的被你害死,可你卻和別的男人談情說愛、摟摟抱抱?你真行,你對得起振宇嗎?你看著啊,看看他!」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徐明靜憤怒地甩開她的手尖叫。「拜託你——拜託你鐃了我、拜託你放過我,我再也受不了了,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麼?!」
她劇烈顫抖,幾乎喘不過氣。
餐廳裡的客人被那淒厲的尖叫驚駭,看她們旁若無人地撕裂對方。
「哼,覺得委屈嗎?你弄死我兒子,就甭想跟別人好。」
「為什麼要一直說我害死他?是你兒子喝酒開車撞死自己,我到底做錯什麼?如果不是你羞辱我和我家人,我會毀婚嗎?我會吵著要分手讓他心碎嗎?如果我是殺了他的兇手,你就是幫兇——」
一杯水倏地潑來,匡一聲,杯子被沈珠荷砸碎在地,碎片四漉。
旁人驚呼,服務生也衝來處理,他們試著隔開沈珠荷,沈珠荷卻像發瘋的猛獸,朝徐明靜咆哮——
「我是幫兇?我撕爛你的嘴!你知道那天晚上他打給我哭得多傷心嗎?他跟我說對不起,說你要毀婚,拜託我原諒你。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你那天晚上說了什麼話讓我兒子傷心到要去死?是你害死他的、是你——」
「夫人……兩位請冷靜……」服務生試著拉開沈珠荷。
沈珠荷硬揪住徐明靜的手,衝著她的臉罵。「徐明靜,崔勝威知道你是什麼貨色嗎?」
徐明靜愣住。「你是什麼意思?」
她的恐懼顯而易見,沈珠荷大笑,笑得站都站不穩,說出的話一字一句如刀般割得徐明靜痛徹心腑。
「告訴你,我剛剛去見過崔勝威了,這世上有報應,你信嗎?你知道恆星飯店那塊地是誰的嗎?是振宇他爸的!只要我們施家解約,他的飯店會怎麼樣?我給他三天時間考慮,看是再也不見你,還是放棄飯店。你等著看,看看你值不值得他犧牲一切!你憑什麼跟他好?你不配!你要為你做的好事付出代價,到死為止——放開我,滾開!」沈珠荷推開抓住她的服務生,撲過去扯住徐明靜的頭髮。「你再說啊,再說是誰害的?是我嗎?你給我說!」
徐明靜的心彷彿被打碎了,任她抓扯,默默由著她咆叫。
見她不吭聲,沈珠荷喝叱。「瞧瞧你,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哈,打擊這麼大嗎?到嘴的肥肉沒了很傷心吧?你哭啊,你怎麼不哭?你哭啊!」
她沒哭,倒是沈珠荷哭得崩潰。「可憐的振宇,他都在天上看著,看著你下賤地跟別的男人好,看著他媽為他出氣そ」
徐明靜緩緩伸手拿起相框,忽然面向沈珠荷深深一鞠躬。
沈珠荷怔住,駭笑。「怎麼?求鐃嗎?這麼怕崔勝威跟你分手?我不會原諒你,絕對不會!」
彎著身,低著頭,徐明靜只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的禮物,我收下了。」沈珠荷愣住。
她一滴淚都沒掉,也沒求鐃,即使都做到這樣了,她也沒崩潰,還開口說謝謝?
說完,徐明靜走出餐廳。
但是在她身後,其他客人和餐廳員工都驚駭著,因為當她走過時,地上落下滴滴血漬,她的腳踝被水杯碎片割傷,她卻沒感覺。
沈珠荷也發現了,只覺得那女人遲鈍到連痛都不曉得實在太可笑。
徐明靜不知道痛,因為心中有更大的傷口。
這段日子,在心頭裂開的黑洞逐漸被崔勝威的溫柔填補,但現在這黑洞裂得更大更深,她好累,失魂落魄地拎著相框,漫步在街上,顧不得旁人異樣的眼光。「小姐,你在流血……」
「你沒事吧?」
有好心人上前關心,她視而不見,避開他們,懶得回應。
她好累,累到手機一直響也不理,但是那手機鈴聲告訴她,是崔勝威打來的。《champagne》之歌,飄揚著浪漫優美的旋律。
崔勝威說,要給她美好如香檳色的未來。
原來醉人的香檳只是幻影,只能暫時麻痺傷痛,現實很快就追來了。
鈴聲持續響著,終於,她停下腳步,拿起相框打量。
是啊,他們也曾像現在她跟崔勝威交往一樣,溫暖地注視著彼此,眼中只有彼此。
她垂下手,怔怔地走過許多條街,走到天黑,在工作室外,她看見了他——崔勝威在燈下守著,一見到她就焦急地迎上來。
「明靜?」她看起來好糟,頭髮和衣服都濕了,又見她左腳踝有乾涸的血漬「你怎麼……」
徐明靜捧起相框給他看,恍惚地說:「有人……送我這個。」
說完,她往前倒下——
在徐明靜房裡,崔勝威幫她處理傷口,貼上0K繃。
「被什麼割傷的?還好傷口不大,不疼嗎?」他溫柔地問。
徐明靜只是呆坐在床上,美麗的眼睛完全失去光彩。
他拿來吹風機,幫她把頭髮吹乾,接著又拿來毯子裹住她,溫暖她冷透的身體。
她沒反抗,卻也不看他。
崔勝威輕輕抽走她握著的相框,將它拿到桌上擺好。
他看著相片裡徐明靜跟一位長髮的男子在合奏吉他,相片裡的徐明靜對他來說很陌生,她明朗歡喜,如盛放的玫瑰般美麗耀眼。
而那望著她的男人眼裡充滿著愛,看得出對她的疼愛。
這就是那個死去的男人嗎?崔勝威不禁有點生氣。
你知道被你愛過的人如今活成什麼樣子嗎?
你這個懦夫,酒駕死了倒輕鬆,卻讓活下來的人扛下所有的遺憾,飽受內疚折磨……還是這就是你留在她身邊霸佔她的方式?
看崔勝威望著照片,徐明靜開口。「你回去吧。」
她聲音裡的淒涼撕扯著他的心。「我留下來陪你。」
「我沒事。」她淡淡地說:「她不是找過你了?」
崔勝威低頭,沉默了。
她能看見他的痛苦、掙扎、心虛以及難堪。
然後她也沉默了,她竭力地控制自己,不想讓他發現她的可悲可憐。
她坐在床上望著他,而他僵在那裡,眼睛覷著地板。
這沉默彷彿是一堵牆,隔開不久前仍親密的兩個人。
他沉默是因為巨大的壓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沉默卻是因為她明白——明白他的愧疚,明白他不可能選擇她,更明白這段感情很快就要如過眼雲煙。
有句話常用來勸傷痛的人們:「一切終會過去。」
傷心會過去,歡樂也會過去,都會過去的所以不要緊,現在這樣痛著是沒關係的,可是徐明靜怎麼覺得過去永遠過不去。
當她終於提起勇氣想跨越,可看看現在得到什麼?
在巨大的現實面前,真正的勇敢是什麼?
是選擇那個不可能的嗎?即使沒有好的結果,但因為那是最想要、最盼望的,所以就算愚蠢,也要不計得失、不怕犧牲的擁抱它?
還是說,真正的勇敢是接受現實,放下它?
或是能挑選聰明的、合理的路走?
崔勝威似乎有了選擇——
他站起來,越過她走出房間。
徐明靜怔怔地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
透過飯店的眼線,事情很快傳到了在醫院靜養的高金霞耳裡。
「竟然有這種事?實在太誇張了!」滿姨不敢相信。
「就是啊。」高金霞鼻間插著氧氣管,很虛弱。她已經病到無法進食,只靠著營養針延續生命。
「如果地主堅持解約,恆星飯店會怎麼樣?」
「完蛋啊,還能怎樣?臨時搬遷也不可能,應該會歇業吧,那麼多員工要安置也是個問題。幫我點菸——」
「不可以,你鼻子還插著氧氣管。」
「唉,真悶,都這麼老了還要被管。」
「老夫人……您不擔心崔總裁嗎?」
「擔心?」高金霞笑了。「怎麼?你以為那傢伙會為了談戀愛,不惜跟地主鬧翻?不過就一個女人,總不能賭上飯店吧?狗崽子沒那麼癡情。」
「現實來看是這樣沒錯,但是……我覺得好難過,這是總裁第一次戀愛吧?」
「我在想我那狗崽子是不是要去算一下命?難道是天生帶煞氣?怎麼談個戀愛都挑這麼麻煩的對象?」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老夫人,您幫幫總裁吧,我看他是真的很喜歡那位徐小姐。再說,地主用解約威脅總裁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把私人恩怨跟公事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