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她不將受傷者擺第一,而是當一個人為了金錢,汲汲營營在社會上打滾久了,壓力通常會直接影響價值判斷,及本能思考的順序。
不是與世無爭的人,逃不過人性無奈的演變,這樣的演變無關乎人的心地善不善良或邪不邪惡,一切是生存法則下不可避免的結果。
通常唯有這樣想,她才能安慰並忍受、進而諒解自己的市儈。
「什麼急事?需要我幫忙嗎?」
「我要去甘明泉紀念醫院,如果你能送我去,我會很感激。」
「就要了你的感激,走吧!」岳毅朗聲道,親匿地將她肩膀一摟,往停車處走去。
「這個……」陡地被護在寬大厚實的懷中,倪予諾心跳的頻率頓時又亂了序,仰臉側望著他,她欲語還休。
要她說什麼好呢?
男人的氣息製造出一波又一波無法抵擋的曖昧氛圍,她說什麼都不對,也覺得不妥。
早晨之吻在她心中烙痕,她又怎知他是否同她一樣,想為兩人的關係下個更清楚明白的定義?
例如,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的朋友,往上一層變成情人或什麼更親近之類的?
可是此時此刻,當真不是將心思放在兒女私情上的時候,倪予信還急切地在醫院等著她這個做姊姊的去解困哪!
倪予諾眨了眨眼睛,將旖旎的思緒瞬時甩開,並高聲催促著他。
「我們快走……」
「不要懷疑了,倪予諾小姐。」看穿了她的疑慮,岳毅握緊她的肩,輕柔地俯低頭在她耳畔準備自動為她解惑。
沒有遇見她,他不相信自己也能是個處處展現溫柔的男人──他樂見自己對她溫柔。
「呃?」倪予諾一怔。
「早上的吻充分說明,我們已經不是普通朋友,而是一對快要進入結婚階段的伴侶,倪予諾小姐,你懂了嗎?」
「你……」認真的?倪予諾櫻唇微啟,黑亮的眸也瞠得大大的,思考能力一時間沒能從他的宣告中回復。
「不懂嗎?」他又問,渾厚卻放得輕如羽毛的嗓音,格外令人著迷。「我將你當成正式的女朋友了。」
「喔,懂、懂了。」倪予諾點頭,模樣雖有點傻愣,卻是真懂了他的意思。一抹美麗嬌艷的笑容在她粉嫩的唇際漾開,取代了原本逗留在她小臉上的詫異。
「那就好。」
「但是,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的違規吃案銷單。」
「我不至於那麼沒品,公私不分。」岳毅的笑容與眼光裡,已開始有了對這女人的寵溺。
他或許不知道,他在自己的眼神裡附加了什麼值得她欣喜的東西,但她確實看見了,也感受到了!
回以熱切的注視,倪予諾偷偷收下她以前沒看過、也沒收過的珍貴禮物──男人的寵溺。
愛情,正一步一步地靠近曾經揚言「愛情是可有可無的玩意兒」的兩個人。
第八章
「姊,對不起,我又闖禍了……」
在醫院裡,倪予信一個大男人一見姊姊趕來,竟無可抑制的啜泣起來!
「予信別這樣,要堅強,姊知道你的難處。」倪予諾摟住弟弟的肩膀拍撫著、安慰著,即使神情凝重憂愁,仍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
她深知弟弟並非軟弱的人,他只是被生活壓力給壓得喘不過氣,亂了人生的方向。年輕人不得志時,常常就免不了陷入失志的窘境,對於他的難處,她能理解也能體諒。
一旁,岳毅靜靜凝望著那對姊弟,感觸萬千。
他雖出身於農家,但因家境富裕,從小養尊處優,要什麼有什麼,加上生性傲慢、勢利,他壓根沒啥機會、也無心去深切體會人間疾苦。
如今在倪予諾身上,他才總算開了眼,看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社會現實。
市井小民的錢是拿來養家餬口、急難救助,幸運點的也只能成就微小的夢想,而對所謂的上流社會、金字塔頂端階層而言,錢是拿來炫耀虛榮、爭霸商場,或錦上添花追求美名及威望的──而這些虛榮面,他一樣也沒少想、一樣也沒少做過。
就拿最近的寫實例子來說,他之所以野心勃勃想要併購金居建設,壯大自己的事業版圖,不就是為了證明他是個所向披靡、無所不能的王者嗎?
而他企圖登基的王位,極端諷刺的是,竟得由父親來抬轎!
不,他的人生不應該只是追名逐利,他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應該爭取和珍惜──那就是愛,他和倪予諾之間該有的愛情,一滴也不許少!
岳毅深切的眼光再也無法從倪予諾那小小的身子移開……她扛起本不該由她擔負的一切而無怨無尤,他在她的世界裡看見什麼叫勇氣、什麼叫慈悲,她極力想為她的夢想撐起一片天,卻從不為一己之私而棄家人於不顧。
這樣一個充滿活力與勇氣的女人,倪予諾……他的倪予諾、他所認定的「另一半」,他相信自己愛她三輩子都不嫌多。
***
半個月後,當倪予諾在警局裡陪同倪予信與受害者簽下和解書、付出為數不小的賠償金之後,她已正式成為一個身無分文的人。
或許身無分文是言重了,但她存折裡最尾端的數字,的確是她儲蓄有史以來,不曾見過的兩位數餘額。
「姊,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最該做的事是振作!予信,打起精神來。」為你自己的人生負責,我不可能永遠跟在你屁股後面替你收拾爛攤子的。「一切從頭開始吧!別光想著過去的失敗,人是要往前看的。」
倪予諾壓下所有的憤怒,終究以鼓勵代替了責備,任何重話她都不忍說出口。
「予信,你別忘記下星期一去我公司人事部報到,我都已經為你安排好了,所以你放心去報到。」岳毅明快的向倪予信吩咐了幾句。
這段時間,有關賠償金的事,倪予諾都不允許岳毅插手,唯獨倪予信的工作問題,她感激並接受岳毅的熱心安排。
「謝謝岳大哥。」經過許多衰事折騰及良心譴責,倪予信實在也笑不太出來,於是只能恭敬地點點頭、微聲應答岳毅。
「那麼,我和你姊有事先走了。」岳毅說完,便牽著倪予諾的手,快步離去。
之所以急著找借口帶她離開,只因為他不忍心再看她繼續在倪予信面前偽裝堅強,他知道她已經受夠了,他不要她再扮演無私的偉人,他只想幫助她將所有積壓在胸中的不滿與委屈全部宣洩出來!
「要去哪裡?」倪予諾小跑步地跟在他後頭,不知所以的問。
「你想去哪裡、我就帶你去哪裡,要是你不知道該去哪裡,就乖乖跟我走。」岳毅停下腳步,旋身抱住了她,很緊很緊的抱住。
情深意重的話很難啟齒,他只能以擁抱的力量來傳達他對她的無限憐惜。
「你沒事吧?」
「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話。」岳毅把她擁得更緊,萬般親密寵愛地親吻她的頭頂,大庭廣眾之下,他卻毫不在意。
「我沒事。」
「騙不了我的,想哭就哭,想大叫就大叫,不要再忍了。」
「總不能讓我在大街上哭,而且,還離警察局那麼近,他們會以為我發生了什麼事……」說著說著,倪予諾倒是在他懷中嚶嚶啜泣了起來。
「那你想去哪裡哭?」
「我不知道,你替我做決定吧……哪裡都好,只要能讓我哭個夠就好,就是不要在警察局門口……」哭得正熱烈,倪予諾也沒心注意自己已開始語無倫次。
反正現在有岳毅在,她什麼都不管了,只管哭、只管被他疼惜地抱著。
***
毅壯山河董事長辦公室裡
在岳毅柔情似水的呵護下,倪予諾很瀟灑狂放的以淚水、口水、鼻水「三合一即溶的悲情」回報,狂哭二十分鐘,終於在空洞乾涸的抽噎聲中,輝煌告一段落。
「人因夢想而偉大,我現在變得好渺小。」
「你還年輕,擔心什麼?這麼快就放棄夢想的人,不是我所認識的倪予諾。」
「是啊是啊!八十三塊可以買三點三個司家胖包子,應該夠我撐三天。」逆境中求生存,懂得自嘲,心境便寬。
倪予諾是不可能放任自己頹廢太久的,將時間和精力拿來談情說愛都好,怎能光用來自暴自棄呢?那太不划算了。
「我呢?把我放哪兒去了?」岳毅將臉湊近她的,兩個鼻尖輕碰在一塊兒。
「再分你一半,我就剩下不到兩天可活了。」倪予諾以自己鼻尖用力觸了觸他的,歎聲抗議。
「誰要搶你的糧食啊?我的意思是說,你將我置於何地?你有難時怎麼都沒想到我?」他才是需要抗議的人吧!有大丈夫可當靠山,偏偏有人硬要自立自強。
「啊!對,我財政吃緊,歡迎你多多違規,豐富我的荷包。」
「今天起,我養你。」
「包養喔?」
「我說我養你,可沒說包養!你聽到哪裡去了?」岳毅好笑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