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大戶的,小人物窺探不了什麼,不信邪的大人物想一探究竟,不是灰頭土臉的出來,就是從此消失,事後也無人敢追究,畢竟大創朝開國皇帝的遺詔一直都在,說了不能去還硬要去,這不是不把皇室當回事嗎?
尤薦賢讓小廝去叩門,遞上名帖,不一會兒,他被請了進去,小廝立在門外,門闔上以前,只能瞥見幽蔭薈廚的院子和隱約可見的九龍影壁。
天啊,那是整塊漢白玉雕成的影壁,這座連個門匾都沒有的宅子裡住的究竟是什麼人?
九龍可不是普通人家可以用的啊。
第十二章 落水受風寒(1)
半個月後,遠在江南的徐明珠接到大哥徐明知的家書,他說吏部今年考核已過,吏部已決定將徐明珠升為正三品詹事,文書不日就會到,讓他著手準備舉家赴任。
徐明珠半信半疑,大哥的消息怎會比吏部的文書還要快?
不過,吏部的文書和徐明知的家書也就前後腳之差,隔天,徐明珠就收到了公文,上頭著令即刻上任,現職由同知暫代。
同僚與下屬紛紛向他道賀。
詹事府負責輔佐太子,只不過,這是有多急啊?這會都快入秋了,去到京城不就冬天了嗎?
徐明珠暈陶陶地回到後衙,詹事可是正三品的官,是個握有實權的京官。
難怪大哥要寫信給他,大哥是從三品的參政,二哥是正四品的僉都御史,他的官職最小,哥哥們從沒把他當回事,當初又為了娶褚氏這商家女和家裡鬧得不愉快,這回爹主動開口要大哥寫信讓他回家,是因為自己的官階凌駕兩個兄弟、光耀門楣了,褚氏也已經走了的關係嗎?
無論如何,家裡的總是生養他的爹娘,既然要回京述職,能回家住也的確省事不少。
他喜孜孜的,完全沒想到這從天而降的喜事是因為某人推了一把的緣故,全是因這個某人想念他的女兒徐瓊了。
徐明珠把陞官的事情告訴榮氏,如今的她挺著七個月的身孕,舟車勞頓,要是半途上臨盆可不是好玩的。
夫妻倆為難了。
「你要撇下妾身,自己去上任?」她又氣又委屈。
「為今之計,夫人先回外祖家待產,生產後,為夫再讓人接你和孩子上京,可好?」榮氏的外祖家便在常州,這是他能想到最妥善的辦法。
榮氏不依,一哭二鬧的,不過就算她把屋頂掀了,徐明珠也不敢延遲赴任,誰都擔不起這項罪名,為此,他專程去信岳家,把目前的困境說了一遍,岳家也已聽說女婿陞官的消息,更何況這是女兒的事情,沒有不幫他一把的道理。
女婿高昇,說什麼都是老臉有光的事,岳父允得很爽快。
榮氏無力回天,只能打迭起千百樣柔腸好生服侍了丈夫一場,巴望著肚子裡的這塊肉趕緊落地。她迫不及待想回京城和娘家人團聚,還有,她現在可是正三品的官夫人了,一思及此,她連作夢都會笑,不能一同隨著夫婿上京的遺憾勉強被壓抑了下去。
當然,她心裡也不是沒有計較的,既然她無法跟隨,洪姨娘自然得留下來服侍她這個正室,不料她的小心眼去到徐明珠那裡,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她幾眼。
榮氏立刻知道自己打錯了盤算。
有身孕的她已經好幾個月沒能侍候自家老爺,丈夫也算厚道,七天裡只有兩天去洪姨娘的房裡,其他日子要不是歇在書房,要不就在她房中,她不讓洪姨娘隨侍只是突顯自己的不明事理,不夠大方,徒招丈夫怨怪而已。
榮氏暗罵洪姨娘好狗運,褚氏過世後,她跟著老爺來到常州,因此生下庶長子,這回,老爺回京,她又要跟上,不會再懷上一胎吧?
榮氏捏緊拳頭,不,她絕不允許。
她雷厲風行,將洪姨娘喚來,給她一碗絕子藥,問她要喝還是要留下來同自己作伴,直到生產後再一起去京裡。
洪姨娘也不是軟柿子,她把髮簪拆了,披頭散髮的大鬧一場,把事情捅到徐明珠跟前。
「這般胡作非為,毫無容人雅量,你這婦人究竟將我的名聲置於何地?」徐明珠發怒了。
真是內宅的無知婦人,只知爭寵、只知要錢,有誰替他打算設想過?
榮氏捅到了馬蜂窩,徐明珠這下把她甩得很徹底,索性也不回正房了,夜夜睡在洪姨娘房中,直到離開常州,榮氏都未能解凍。
徐瓊沒空管父親的房內事,她將徐輔和徐焰找來,因為徐家要回京,路途遙遠,下人因此放的放、賣的賣、配人的配人,只留下服侍榮氏的人。
「我知道輔叔的家人都在江南,這一去京城,南北相隔何止千里,如今有兩條路,一是隨我爹回京城老家,二是我將婺州的糧行和聚珍堂交給您和焰大哥,從此負責南方這邊的生意,您意欲如何?」
京城遙遠,這邊的生意,她鞭長莫及,但是南邊說什麼都是她的基礎,考慮再三,唯有交給自己信得過的人幫忙打理才能放心。
徐輔是母親的陪房,這些年來,他將府裡的大小事料理得井井有條,她相信他也能把鋪子的生意顧好。
「去了鋪子,您就是總掌櫃,若是回京,就連我爹也不敢保證您還是府裡的大總管,得委屈您了。」她簡單地將利弊說給徐輔聽,既不危言,也沒聳聽。
京中徐府可不是他們的地盤,仰人鼻息的同時,不知道他們回去會是什麼狀況,一切都是未知數。
徐輔感動地吶吶不成語,大姑娘這是照顧前途未卜的他和兒子啊,他感恩戴德道:「大姑娘是說,可以讓老奴帶著這小混球一道嗎?」
「嗯。」徐瓊微微笑。為人父母,求的就是兒女的前途和平安,護犢之心,古來皆是如此。
「老奴去鋪子。」他斬釘截鐵應道。
「既然這樣,我會將你們的事向我爹說的。」她父親還不知道她手頭上有母親留給她的鋪子,為了往後行事方便,不得不攤在陽光下了。
她深知授權的重要性,雖說提拔徐輔父子有她的私心在裡面,但是培養強大的手下人和團隊,比讓自己累成黃臉婆更有意義。
同年十月,徐府舉家北上。
十月的水路並不好走,朔風野大,在河面上更是肆無忌憚,偏偏徐瓊還出了差錯,幾乎誤了行程又差點搭上小命。
徐芳心因為不耐漫長的船行,日日上甲板借口賞月賞景,與船員調笑,一艘官船來來去去的都是和官場沾邊的人物,這話不管傳進誰的耳裡都不能聽,不只徐芳心的任性會害了她自己,於徐明珠的官聲也有礙。
被父親訓斥之後,徐芳心氣沖沖地欲回船艙,正遇上從船艙出來、和她錯身而過的徐瓊。
船上的走道本來就不寬敞,兩批人馬狹道相逢,按理說徐芳心是妹妹,本該讓著徐瓊,可她在氣頭上,想都沒細想,一見到徐瓊擋了路,就氣得將徐瓊往旁推去,力道還不小,徐瓊登時倒頭一栽就翻下了船舷。
徐芳心見事故發生,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這才回神過來,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她放聲尖叫。
徐瓊緊閉雙眼,以為自己這下子真要慘了,突然閃過她腦子的竟是萬玄的聲音——我在你身邊放了個人,有事喊他。
在落水的剎那,「獅子」二字從她緊閉的嘴裡吐了出來。
亂成一鍋粥的船工正互相吆喝著救人,沒有人看見一條黑黝黝的繩索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筆直刺入水中,將濕淋淋的徐瓊捲了上來。
落水不過是彈指問的事,救人也是眨眼般的事,但是,十月的河水冰冷,就連熟練的船工都不敢輕易下水,徐瓊這一起一落,當晚就發起了高燒,船經過小鎮時,徐明珠趕緊延請大夫來看,大夫說她因為落水受了驚嚇,加上天寒凍骨,雖無性命之憂,到京城之前卻都必須臥床休養。
徐明珠回過神來,詢問當時目睹的下人,有誰見到救命的恩人?
可惜,場面有多亂,人心就有多慌張,就是沒有人對那容貌平平無奇、讓人一見即忘的壯士有任何印象。
徐明珠沒辦法,只能把這件事情暫時放下,對外聲稱女兒不小心落水,試圖將姊妹不和的事實掩蓋下去。
驚魂未定的徐芳心在事發後被徐明珠禁足,窩在自己的小船艙,足不出戶,知道徐瓊已經脫離險境,幾乎把帕子揉成鹹菜,她含忿地朝荼蘼抱怨道:「父親的心底只有他的嫡長女,我也受了驚,卻不見他來問我一句好,早知道父親這麼偏心,那個徐瓊還不如掉到水裡死了算了。」
又或許救了人的那個男人要是能把那個賤人娶回去就好了,少了眼中釘也了了姨娘的一樁心事,偏偏那該死的男人像是知道她們的意圖似的,救了人之後就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就算要賴也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