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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季可薔

  「可是怎樣?」

  「我怕有人誤會。」

  「誰?」他問,跟著心念一動。「你男朋友嗎?」

  「嗯。」黎妙心幽幽頷首,像是很困難地從唇間擠出嗓音。「他剛看你送我紫色鬱金香,就有點小吃醋,因為他知道我以前……喜歡你,所以……」她頓了頓,半晌,揚起幽蒙水眸。「田野,我是第一次這麼認真談戀愛,你可以……幫幫我嗎?」

  「……怎麼幫?」

  「不要再來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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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不是說了,你還不如不要回來。」

  田莊語鋒犀利,一針見血,刺得田野眼角一陣抽搐。

  他這個弟弟,從小就是嘴上不饒他,挖苦諷刺樣樣來,他早習慣了,不在乎的,他不在乎……

  田野咬牙,蕭瑟地品味胸臆間奇異的酸楚。「我不後悔回來,沒親眼確認她平安,我永遠不會安心。」語落,他舉起酒杯,一仰而盡。

  下班後,田莊帶他來到醫院附近的酒館,兩兄弟坐在吧檯邊,聽慵懶的爵士樂,喝酒聊心事。

  酒館生意並不好,勝在安靜,放的音樂也很有品味,田野喝了幾杯,心情卻遲遲無法放鬆,神經線繃緊。

  「既然知道她一切都好,你就別想太多了。」田莊看出兄長神色憂鬱,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對了,你在國外,多少有認識幾個金髮美女吧?」

  「有又怎樣?」

  「沒想過談個異國戀愛嗎?要是我肯定把握機會,跟各國美女多多交流,打好外交關係。」田莊不改風流本色,嘻笑諧謔。

  田野配合地扯扯嘴角。「我對外國女人沒興趣。」

  「因為你的心已經遺落在台灣某個女人身上了,對吧?」田莊重重歎息,比個手勢要酒保繼續為兩人添酒。「哥,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說你們好,明明早就該是一對了,卻一再錯過時機,不是你有女朋友,就是她有男朋友,不然就是兩個人都在那邊硬ㄍㄧㄥ,說彼此只是好朋友——到底為什麼啊?你弟弟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田野不語,默默把玩酒杯。

  「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田莊追問。「心心要你別再去看她,你就真的不去了?」

  「不然呢?」田野苦笑。「我不想破壞她的戀情。」

  「你的意思是你又要退讓了?」

  「這不是退不退讓的問題。」他苦澀地低語,辛辣的酒精成了穿腸毒藥,在他體內興風作浪。「就像你說的,我已經錯過了時機。」

  「那都是借口!」田莊不以為然地冷哼。「時機是自己創造的,如果你真的愛她,愛得夠強烈,就算是用搶的,你都會把她搶過來!」

  用搶的?

  田野震撼,斜眼睨向弟弟。「這樣未免太過分了吧?何必成為人家的第三者?我只要心心幸福就好。」

  「可她真的幸福嗎?」田莊話中有深意。

  田野愕然。「這話什麼意思?」

  田莊聳聳肩。「我只是覺得,事情看表面,不一定能看到真相。」

  田野掐握酒杯。

  「我這樣問吧,當初你跟清美交往時,有沒有因為心心吵過架?」田莊緊盯兄長,似是想從他表情的變化看出一絲端倪。

  田野凜然。「我們……是吵過。」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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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清美發現,他的心並不完全屬於她,甚至有一大部分,已經被人搶先佔領。

  所以她忿忿不平,所以她才會失了平素的理智與風度,與他大吵大鬧。

  至今他仍後悔,與她最後一次見面,他們給彼此的不是溫暖的微笑,而是憤慨的怒容。

  她會原諒他嗎?

  「清美,你能原諒我嗎?」

  隔天早上,田野宿醉醒來,為了驅逐惱人的酒意,他到泳池瘋狂地游了幾十趟,然後開車南下,來到死去的未婚妻墳前。

  他帶來一束百合花,為她修整墳前的雜草,虔誠祭拜。

  「都怪我沒及早認清自己的內心,才會傷了你,也傷了心心。」他喃喃低語,明知九泉之下的人不會給他任何回應,仍是想慎重道歉。「那段日子,我真的對你不夠好,對不起。」

  那麼,你果然是愛她的嘍?

  他彷彿聽見颯颯涼風,捎來未婚妻幽怨的質問。

  他黯然閉了閉眸。「是,我愛她。對不起我愛她比愛你多,我也是到很後來……才明白這點。」

  微風無語,默默地拂過他耳畔。

  也許清美還是怪他吧,也許清美就是不能原諒他,就算如此,他也只能坦然擔起這樣的罪。

  「謝謝你曾經陪伴過我,我會永遠記得你,記得自己曾經辜負過一個好女人。」

  他孤立墳前,許久,許久,直到夕陽西落,才悵然轉身。

  前路茫茫,灑落幽蒙夕影,他的步履卻愈走愈堅定,身子骨愈挺愈筆直。

  有些事,有些人,錯過就是錯過了,無法彌補,來不及挽回。

  但也有時候,仍有一線轉機,一絲希望。

  只要還有一點點可能,他就不該放棄,否則就只能讓懊悔與心傷一次又一次地輪迴——

  這次,他決定跟命運之神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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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嗯,我確定。」

  黎妙心堅定地頷首,朝袁至康送去一朵清淡微笑。

  這天,他開車來接她出院,扶她一步步上樓梯,回到她租的小套房,她想泡茶招待他,他卻搖搖頭,示意自己喝開水就好。

  「醫生一直要我勸你最好不要出院。」袁至康自己舉壺斟水,順便也為黎妙心斟一杯,體貼地塞進她手裡。

  「我必須出院。」她捧著水杯。「不然田莊會懷疑。」

  「你怕他去探聽消息?」

  「是啊,萬一他去告訴田野,就麻煩了。」

  袁至康默然,凝視她半晌,雖是出院了,其實她身子仍贏弱,容色蒼白。「你要瞞他到什麼時候?」

  她垂落眸,靜靜喝水。

  「真的不能告訴他真相嗎?」袁至康探問。

  她搖頭。

  「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很關心你。」

  「他是很關心,他對我……」她頓了頓。「就像對妹妹一樣。」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把實情告訴哥哥呢?」袁至康不懂。

  「因為我不想他同情我。」黎妙心澀澀地苦笑。「你不知道他這個人,他啊,最容易對弱女子發揮騎士精神了。」

  「我倒覺得女人偶爾利用一下男人的騎士精神,沒什麼不好。」袁至康感歎。

  黎妙心一怔,揚起霧茫茫的水眸。「對不起,至康,我不該……利用你。」

  「你別誤會了,我不是在怪你啦。」袁至康著急地搔搔頭。「我們是朋友啊,朋友之間幫個忙,也是應該的。」

  第9章(2)

  黎妙心聞言,心神恍惚。

  沒錯,他們是朋友,但她並不是沒感覺到他偶爾對她會有超出朋友以上的關懷之情,她明明知道,卻惡劣地利用這一點,請求他與她配合演一齣戲。

  她好壞……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回餐廳了。」袁至康瞥了眼手錶,又擔憂地望她。「你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放心吧,我很好。」

  「可是……」

  「你快去上班吧!」她笑著推他。「不然老闆又要罵你心思老是不擺在工作上了。」

  「OK,我走,你小心點,好好照顧自己。」袁至康叮嚀,最後又留戀地看她一眼,才轉身離開。

  屋子忽然變得很空,很靜,靜得令人發慌。

  黎妙心坐在沙發上,努力調勻氣息,眼觀鼻,鼻觀心,掙扎了半個多小時,終於還是忍不住摸索手機,撥出電話。

  她需要跟某個人說說話,否則怕自己胡思亂想,安定不了心神。

  「喂,心心啊!」黎爸爸樂呵呵的嗓音傳來,光聽他說話的口氣,便知道他又喝酒了。

  她懊惱。「你在哪兒?又在賭博嗎?」

  「沒有沒有!」黎爸爸急忙澄清。「只是跟幾個朋友喝喝小酒啦。」

  她才剛出院,他便跑去找酒肉朋友鬼混?

  黎妙心一顆心直往下沉,她到底該拿這個不成材的老爸怎麼辦才好?前幾天他還趴在她病床前哭得呼天搶地,現在又成一尾活龍了。

  她咬牙,右手下意識地探向茶几,撥弄玻璃碗裡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彈珠。

  「心心……呃!」打了個酒嗝。「你怎樣?已經到家了嗎?身體情況都還好吧?」

  「至少還沒被你氣死!」她沒好氣。

  「呵呵∼∼別這麼說嘛,老爸是真的很擔心你耶,我還想萬一你走了,我也要跟著一起去見閻羅王咧!」

  「你話倒說得好聽。」黎妙心冷嗤,明知父親這話是誇大其詞,但只要有幾分真心,她也感動。「少喝點酒啦!不然你又鬧上派出所,小心沒人去保你。」話說回來,她這老爸這一年多來似乎收斂了許多,很少打架鬧事。

  「嘿嘿,我才、不怕哩!」黎爸爸酒喝多了,大舌頭起來。「現在田野回來了,他一定會、保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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