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她閃開他的手。「別把我當小孩子啦!」
「你本來就比我小啊。」
「我已經長大了!」
「再怎麼大,還是比我小六歲。」他本意是逗她,不料她臉色一變,神情霎時凝霜。
「怎麼了?」他奇怪。
她不理他,氣呼呼地往前走。
「心心,怎麼了?」他追上去。「我又哪裡惹到你了嗎?」
她不回答,自顧自地穿梭在擁擠的人潮中。
他跟在她後頭,見她走路不看路,跟行人擦來撞去,一下被碰到頭,一下又被踩到腳,又氣又心疼,猛然拉長手臂拽住她,將她硬生生地旋進自己懷裡,利用自己的身軀護住她。
「你笨蛋啊,走路不好好走,萬一跌倒怎麼辦?」
「你才是笨蛋呢!」她仰頭瞪他,櫻唇高高噘起。
看來她真的很惱,到底在氣什麼?
他茫然,正欲說話,一個路人撞到她,她踉蹌地往後倒,他連忙攬住她後腰,將她撐起,而她呆在他懷裡,怔怔地凝睇他。
或許是因為她的表情太傻氣,或許是那兩瓣水潤的軟唇離他太近,太容易攫取,他竟克制不住一時衝動,輕輕地以唇相親。
那是個吻嗎?或者只是意外的接觸?
兩人都無法定義,因為那親密的瞬間太短暫,太令人迷惑,不似真實。
是夢嗎?他們震驚地相凝。
世界頓時安靜無聲,只聽見兩顆心,急促地跳動。
撲咚、撲咚、撲咚——
第7章(1)
是意外。
他堅持如此聲稱,都怪當時人潮太擁擠,有某人不小心擦撞他,才會造成這次小小的「事故」。
好吧,是意外。
她默默地接受他的聲明,不與他爭論,因為不僅他覺得窘,她也感到害羞,唇瓣似乎還殘留著他親匿的餘溫。
那天晚上,他匆匆送她回家,她也匆匆與他道別,回到自己租的小套房,躺在床上,一夜難以成眠。
就算只是意外,她還是看到一個新的可能,她與他的關係有了轉機。
田媽媽說的是對的,朋友也可以變戀人,只要她把握住機會……
可是,好難啊!
黎妙心扇扇發熱的臉頰,長長地吐了一口又一口氣。自從那個意外的吻之後,兩人便不像從前能夠自然相處了,她也不敢再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他面前,邀他一起去吃宵夜。
他們都有意無意地躲著對方,明明都在台北,卻避不見面,連電話問候也沒。
她想,他是尷尬,其實她也是。
若不是田媽媽忽然打電話來,催促她盡早把田野「拎」回老家,讓兩位老人家見一見、安安心,她可能到現在都沒勇氣約他相見。
如今,她在租屋樓下等他,心臟宛如脫韁的野馬,不受控制地奔騰,呼吸也像斷了弦的吉他,彈不出適切的韻律。
她覺得緊張。
好緊張、好緊張……
一聲短促有禮的喇叭響,拉扯她緊繃的神經,她轉過頭,看田野降下車窗,探頭招呼。
「上車吧!」
「喔。」她悄悄捏了捏掌心,命令自己鎮定,然後才走上前,開門上車,她想系安全帶,卻怎麼也拉不動,他探身過來,替她調整長度,扣上鎖。
她僵坐著,一動也不敢動,氣息屏凝。
「你吃過早餐沒?」他問。
「嗯,吃過了,你呢?」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三明治。「這我幫你做的,要吃嗎?」
「我已經吃過了。」他搖頭,踩下油門,瀟灑地迴旋方向盤。「走嘍。」
「嗯。」她旁觀他開車,見他神態輕鬆,沒一絲不自在,不覺咬住下唇。
什麼嘛,他看起來根本無所謂,跟平常沒什麼不一樣。
難道只有她,還記掛著那個意外之吻嗎?
好可惡啊!
她坐立不安地扭動身子,他注意到了。
「怎麼了?座椅不舒服嗎?你可以調一下。」
才不是座椅的問題呢!她嘟了嘟嘴。「田媽媽說,你老是說要等田莊一起回家,可是田莊這段時間輪值急診室,根本抽不出時間,所以才叫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
「我知道,你之前說過了。」他瞥她一眼,彷彿奇怪她何必再解釋。
對啊,她到底在幹麼呢?黎妙心對自己超不滿。
「要聽廣播嗎?」他問。
「喔,好啊。」她鬆一口氣,車廂內空氣太僵凝,是需要一些調劑。
他按下開關,挑選頻道,最後停在一個專播流行歌曲的節目。
她跟著歌手輕輕哼歌,眸光調向窗外,看窗外飛逝的景色,心情平靜許多。
約莫正午時分,他們回到成長的家鄉,田家二老早就在門口引頸翹盼了,見到久違的兒子,喜孜孜地綻開笑容。
「你這死小子,總算知道滾回家了!」田爸爸樂呵呵地捶田野肩膀。
田媽媽則熱情地挽住黎妙心。「心心,累了吧?快進來吃飯。」
四人共進午餐,席間,田家二老神采飛揚,妙語如珠,黎妙心感染到他們的好心情,不覺也笑不停。
「我早說過了,心心。」田媽媽忽地對她戲謔地眨眼。「我這兒子誰的話都不聽,跟頭蠻牛一樣,就只有你拉得動。」
「媽,你在說什麼啊?」田野抗議。
「我有說錯嗎?不然你問你爸,是不是跟我有同樣的想法?」
「小子,你媽怎麼可能有錯?這個家就她說的話最對,她最大!懂嗎?」田爸爸當然是站在老婆這邊。
「呿。」田野不以為然地扒飯。
「怎麼光顧著自己吃?」田媽媽瞪兒子。「不會給心心挾個菜嗎?她最愛吃鳳梨蝦球,挾點給她。」
「不用了。」黎妙心連忙搖頭。「我自己會挾。」筷子剛要伸出去,田野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挾了一顆鳳梨蝦球擱到她碗裡。她愣了愣。「謝謝。」
田媽媽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幕。「不錯不錯,我這兒子有進步。你說對吧?老頭。」
「進步很多!」田爸爸豎起大拇指。
田野皺眉。「什麼進不進步的?你們在說什麼?」
「說你現在很懂得體貼了啊!」田媽媽嘻嘻笑。「以前神經超級粗的,都不懂得怎麼哄女孩子,現在好多了,對吧?」說著,若有所指地朝黎妙心瞟去一眼。
田野乍然領悟母親的暗示,跟著望向黎妙心,她也正瞧著他,兩人四目交接,都是一陣莫名的窘迫。
「爸、媽,吃飯啦!」田野粗著嗓子,故作不耐地各挾一顆鳳梨蝦球給父母,要他們多吃東西少說話。
兩老見年輕人之間流轉著異樣的氛圍,對望一眼,心領神會。
吃過飯後,田家二老便借口年輕人很久沒回家鄉了,該多出去走走看看,推著田野跟黎妙心出門。
田野莫名其妙。「爸、媽,你們把我從台北叫回來,不就是要我陪你們聊天嗎?怎麼現在又要趕我出去?」
「剛剛吃飯的時候,還聊得不夠多嗎?要聊晚上有的是時間聊,你們年輕人趁天氣不錯,出去散散步,看是要去爬山,還是去河邊走走。」
爬山?田野一凜,想起之前曾與黎妙心困在山中的回憶。
「我看去河邊散步就好了吧!」黎妙心看出他的遲疑,主動提議。「田野,你先陪田爸爸、田媽媽聊聊天,我回我家看看,順便準備一些東西,等下再過來找你。」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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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田家後,黎妙心先去附近的雜貨店購物,然後回到老家。這屋子已經很久沒人住了,門庭森森,頗有幾分蕭索,她打開室內每一扇窗戶,流通空氣,拿起雞毛撣子,拂去傢俱上的灰塵,又用抹布擦拭。
簡單打掃過後,她來到廚房,挽起衣袖,繫上圍裙,燒熱方型煎蛋鍋,取出購物袋裡的雞蛋。
她答應過田野,要做日式煎蛋給他吃,現在是實踐諾言的時候了。
蛋用打蛋器快速打散,灑入調味料,經過濾網過濾,在均勻分佈油光的鍋子裡倒進約三分之一的蛋液,半熟後,以長筷靈活地翻面,疊成三折,接著續倒蛋液,重複步驟。
火候控制及卷蛋的時機很重要,初學者往往會錯手,煎出破碎的蛋形,要不就是蛋卷過熟或太生。
想當初她也是練了好久,才勉強捲出好看的形狀,蛋卷的軟嫩也是試過許多方法,才找出最佳口感。
為了再次做出好吃的日式煎蛋,她前陣子已經反覆練習多次,今日驗收成果,她頗感滿意。
「好了,這樣應該可以了吧。」她取出煎好的厚蛋卷,擱在壽司竹簾上放涼。
趁這時候,她又切了兩盒水果切片,做幾樣簡單小菜,煮了一壺日式煎茶,從櫥櫃深處取出一個小巧的竹編野餐籃,一一將點心、水果裝進去。
好像太豐盛了點?
她看著滿滿一籃食物,有些失笑,但無妨,吃不完頂多再帶回來。
看看時間,已將近下午四點,差不多該出發了。她提著野餐籃,邁開輕盈的步履。
來到田家,大門大方地開敞,院子裡種著花花草草,燦爛搖曳,黎妙心深深嗅了口空氣中的清香,櫻唇淺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