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會說好聽話的人很多,但能真正做好事的人卻極少,她便是那少數中的特例。
此時,他除了證佩她、欣賞她之外,心裡哪還生得起一絲厭惡?
「你說的對,是我小氣了。」搖搖頭,他又留戀地看了馮家三口的墓一眼,撐著地,搖搖晃晃站起身。
「小心點。」她一個晃身,來到他身邊,扶住了他。
「我沒事。」只是坐太久,身子有些乏了。看她一臉緊張,他忍不住就想逗逗她。「我現在一身灰喔!」
「你現在生病了。」她白他一眼。
他仰頭,哈哈大笑。「對,我是病人,擁有特權。」倘若只有病著才能享受她的溫柔關懷……他不介意身子弱一點,好享受這難得的美人恩。
「生病很快樂嗎?」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半依美人胸,人間至福啊!
「瘋子。」見他臉色又紅得似欲滴血,知他又發燒了,她纖手攬住他的腰,以最快的動作將他帶回客棧,讓他好好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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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自那日祭墳回來,秦可心發現自己的目光越來越難從齊皓身上移開。哪怕她正在義診,視線也會不由自主地追尋著他。
然後,她發現,每回她看他的時候,迎上的都是他專注而欣賞的目光。這時,她的心思就會很複雜,似喜、似嗔、似羞,說不清、道不明。
她病了嗎?可她幾回給自己診治,脈象乎穩悠長,代表身體康健啊!
那麼種種不適又是怎麼一回事?竟攪得她無法專心為人診治,不得不提早結束義診,免得下錯方子,害人性命。
她離開客棧大堂,上了二樓客房,見齊皓目光仍隨著她的身子移動轉悠,心裡不知怎麼就有些惱了。
「看什麼?從早上我開始義診看到現在,還不夠嗎?」
「你沒看我,怎知我在看你?」他笑嘻嘻的,視線就是鎖緊了她。
這傢伙,初相識時沒這麼痞的,怎麼祭墳之後,性子卻是大轉變,她再想跟他鬥口,一句也贏不了。
怒哼一聲,她走到几案邊,打開竹籠,給他倒了碗藥。「喝光它。」
「我已經好了,也沒再發燒,幹麼還喝藥?」這一天十來碗藥汁灌下去,一連五日,他已經是聞藥欲嘔。
「這不是治你的風寒,是幫你解毒用的。」
「我幾時中了毒?」
「你吃太多道士煉的丹藥,中了鉛毒,直入內腑,若不能將毒素拔盡,保管你活不過三十。」
「你的意思是,道士治煉能強身健體、長命百歲的金丹有毒?」怎麼可能?朝中很多大員,都日服金丹一枚,以期有朝一日羽化登仙,那丹丸價值千金,若非他是一國之尊,也不能拿金丹當炒豆子吃。況且服丹後,精神體力確實增加,讓他有更多的力氣處理繁雜的國事。
「你若不信,取幾枚金丹,再捉隻雞來試試,保管那隻雞活不過半月。」她把藥湯遞到他面前。
他倒是乖乖喝了藥,不過嘴上不饒人。「為什麼一定要用雞?鴨子不成?」
「隨你高興。」
「那不如牽條牛來試藥。」
她很努力克制不讓自己生氣了,但這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牛的體型那麼大,你要用多少金丹把它喂到死?」
他聳聳肩。「其實不管是雞、鴨還是牛,合著我身邊都沒有金丹,這試驗是怎麼也做不成了。」
她咬牙。氣怒過了頭,狠狠一笑。「有一個更簡單的試驗方法,你聽不聽?」
「什麼?」
「你別喝解毒湯了,就這麼熬著,看你能不能活過三十?」用力一跺腳,她轉身就要離開客房。
他悠悠地對著她的背影說:「這倒是個好辦法。可我擔心有人會捨不得。」
她氣急了,霍地轉過身。「我才不會捨不得。」
「我有說是你嗎?」神情一派地無辜。
就見一抹紅,一路從她的脖子飛昇,燒燙了嬌顏。
「油嘴滑舌!」一掌便要劈過去。
他沒躲沒避,只淡淡地說了聲:「我今天還沒洗澡喔!」
她的手掌停在他胸前,很想打下去,但心裡幾分彆扭、幾分羞,可奇異地,沒有厭惡。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被那披散肩頭的白髮吸引了,銀光閃閃,皎潔更勝天上星。
髒嗎?她覺得世上再也找不出比眼前這一幕更純淨的影像了。然後,她腦海裡莫名其妙浮現一段話!
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
如他所願地,她心裡充滿了對他的不捨。
第四章
這日一大早,秦可心便敲響了齊皓的房門。
「門沒鎖,自己進來。」他的聲音懶洋洋,像還沒睡醒。
但她卻在那份傭懶中聽出一分疲憊,她想,他大概又一夜未眠吧!
留在江州調養身體的日子,他雖然沒再提起馮家三口的死,平時也笑咪咪,偶爾還會找她斗兩句。
但她知道,他心裡其實很在乎馮家人的逝去,那股愁怨已經深入骨髓,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的精神。
而她雖是良醫,能治百病,可惜心病唯有心藥醫,對於他心裡的憂鬱,她是無能為力的。地低喟口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起床,我們今天離開江州,準備入山。」
「入山做什麼?你的義診不是還沒結束?」
「進山裡採些藥草下來賣,賺了銀子,再回來繼續義診。」易言之,她荷包空了。
他額頭浮現幾滴汗。「你賺錢一定要費這麼大功夫嗎?以你的醫術,隨便找個有錢人,給他看病,收點診金,就夠你吃喝不盡了。」
「我看診從不收錢。」
「所以你的錢都是去山裡採草藥賣而賺來的?」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的謀生能力如此差勁,而他卻白吃白喝了她這麼久,唉,慚愧。
她理所當然地點頭。「我是大夫,不靠看病賺錢,當然是依賴賣藥獲取銀兩了。」
「你這麼辛苦進山一趟,能賺多少?」
「三、四百貫吧?」
他有點頭暈。她是武者,高來高去,踏懸壁如履平地,自然不把進山採藥當一回事。可他是個普通凡人,千里入山一趟,就為了幾百貫錢,殺了他比較快。
「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三十貫吧!」
「給我二十貫。」
「喔。」她掏出荷包,把錢給了他,才想到要問:「你要錢幹麼?」
「去幫你賺錢。」他掀開被子起身,彎腰穿鞋。「你在這裡等我,至多兩個時辰,我幫你賺個千貫回來。」
「你想去搶錢莊嗎?」
「要搶劫也是你出馬,我能搶得了誰?」他翻個白眼,大跨步出門去也。
她一臉不解地站在房裡,想著要如何用二十貫賺到一千貫錢?
這世上最賺錢的是什麼行業?不外賭跟嫖。她初入江湖時就聽說過,一名厲害的老千,夜入百貫不是問題,但前提是,不能被逮到出千,輕則雙手難保,重則小命休矣。
齊皓不會去賭吧?可沒聽說過他懂千術啊!
而說到嫖,齊國第一妓院探花樓,傳聞日進斗金,但齊皓不是女子,雖然俊顏如玉,總不至於有人花千貫錢買他一夜。
那他要用什麼方法,在兩個時辰內賺足千貫?
她費盡心思也猜測不到,想得肚子都餓了,乾脆叫小二送了饅頭米粥進房用膳。
一顆饅頭還沒啃完,齊皓便揣著沉甸甸的錢袋進來了。
「喏!」他把錢袋遞給她,自顧自地坐下來吃早餐。
她不敢相信地解開錢袋一看,裡頭足足一千貫錢。從他出門到現在,也不過一個多時辰,他到底怎麼辦到的?
「你真的用二十貫賺了一千貫!這怎麼可能?」往常她都要在山裡晃上十天半個月才能賺到幾百貫錢,收入已經算很高了,可他卻……
「莫非你有聚寶盆?」
「世上哪兒來的聚寶盆啊?這是賣畫賺來的。」
「什麼畫這麼值錢?」
「皇上御覽過的畫。」
「啊?」
「我用你的二十貫在路邊買了幅煙山雲雨圖,蓋上『聖隆皇御覽』的印璽,送去異寶齋賣掉,就賺到一千貫了。」
「聖隆皇?」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
她恍然大悟。齊皓不正是當今聖上,他隨便在一張畫上用了隨身御印,那幅畫便成宮中御用之物,自然價值連城。
這麼簡單的賺錢辦法,怎麼她就想不到呢?
「可是……販賣宮中物品,不是犯罪嗎?」
「哪個宮中內侍沒盜過幾件御用之物外賣?只要不是太過分,大家都是睜只眼、閉只眼,悶聲發大財的。」
「太好了。」她兩手攬緊了錢袋子。「以後再不用為銀兩發愁了。」一千貫啊!隨隨便便買幅畫,蓋個章便能賺到。「我這輩子還沒一次拿過這麼多錢,齊皓,不如你再去多買幾幅畫,蓋幾個印,多賺一點。」
果然,世上沒有完美的人,瞧她醫術武功這麼高明,一顆仁善心迷得他暈陶陶,將她當菩薩看待,但小姑娘全部聰明才智都用在醫道和武術上了,半點謀生概念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