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歪著頭,想了又想。「爹娘告訴我,女人一定要曉得三從四德,既是月華的良人,應該不會對月華做那些壞事。」
「應該,就是不確定,所以你是在賭博嘍?」
她深吸口氣,定定看著齊皓。「月華確定恩公不是會做那種壞事的人。」
好恐怖的教育,堪比秦可心提過的魔教迷魂大法了,可以把一個人訓練到完全沒有自我,照章辦事,實在厲害。
齊皓搖搖頭,放棄與她說理了。
「你之所以認定我只是因為你爹死了,你又雲英未嫁,一時間找不到依靠,便把偶然拉你一把的我當成恩公,一心一意跟著我——」
「你本來就是月華的恩公。」月華搶口道。
「讓我說完。」齊皓不耐地擺手。「我無法苟同你這種把將來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想法,所以我不會接受你的,永遠不可能。」
「恩公,月華知道你與秦姑娘兩情相悅,月華無意破壞,只想為恩公洗衣疊被,為奴為婢,侍候恩公。」
「我不需要奴婢,而且你說的那些事我自己會做。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他輪流看著三個姑娘,神態異常嚴謹。「我要跟你們說,這山上的疫症是痘瘡,我和可心控制不了它,你們不想死,就快逃吧!」
風五娘和阮嬌嬌同時變色。要死了,怎會是這麼可怕的病?她們原以為只是普通瘟疫,一聽到是痘瘡,她們當下就想轉身逃走。
月華也是怕得全身發抖,可她真不知道離開齊皓,她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恩公,那你你你……你不逃嗎?」
「我有什麼好跑的?」
月華嚇得兩腿一軟,坐倒在地。「莫非恩公也染上痘瘡了?」
「不知道。」
「啊?」月華不解。
「我尚無發病的症狀,不過我天天與病患接觸,就算受到感染也不稀奇。」
「但現在還沒有啊!」月華說著,就要跨越白線來拉齊皓。「我們趕快跑,應該還來得及。」
「站住。」齊皓喝停她的腳步。大。況且,我不會丟下可心不管。」「只要有可能染病,就不該亂跑,以免疫情擴
「難道秦姑娘……她染上了?」想到秦可心就快死了,月華一時間頭昏眼花。
齊皓冷冷地看了她們三個一眼。「我給你們三天的時間下山,過後各自生死由天。」他彎腰提起那三個食籃,轉身走了。
「恩公、恩公——」月華還在他身後淒厲地喊著。
風五娘和阮嬌嬌都勸她,夫妻再是情深,大難來時也要各自分飛,何況月華和齊皓間什麼也沒有,顧全小命要緊啊!
月華只是哭,不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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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皓提著食籃走進病患們居住的草屋。
秦可心臉覆白巾,倚在門邊看他給病人們分派食物,偶爾,微風送來幾聲月華的哭泣。
「她很傷心。」
「還不夠。」齊皓派完食物,走到她身邊,與她並立。「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能扭轉她那種變態的觀念。」
「你很為她著想嘛!」語氣間帶著一股酸。
「相逢自是有緣。我只是不忍她年紀輕輕,便自毀終生。」
「說到底就是放不下人家小姑娘,那何不乾脆收了她?」更酸了。
「饒了我吧!我可受不了那麼乖順的姑娘。我的娘子嘛,她生性愛潔,可以少吃一頓飯,卻不能少洗一次澡,外表冷淡凶悍,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找死啊?!」她恨恨地瞪著他,卻在他伸手過來摟住她纖腰的時候,玉挺的嬌軀化作春水般偎進了他懷裡。
「希望你一番安排,真能刺激醒那個傻姑娘。」
第十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龍鳳花燭慶吉祥。
月華和阮嬌嬌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眾強盜張燈結綵,將偌大的山寨佈置得喜氣洋洋。
「這是在幹什麼?」他們不知道山上正鬧疫症嗎?而且發的還是痘瘡!風五娘早在得知消息當晚便逃下山,阮嬌嬌也想走,她對齊皓的感情還沒深到與他生死與共,但月華一直拉著她,她心裡也可憐這個死心眼的小姑娘,於是便耽擱了下來。
「齊公子要和女醫神成親,咱們給他們佈置喜堂。」一個強盜說。
「成親?這種時候?」阮嬌嬌要瘋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痘瘡啊!會死人的!這時節虧你們還有心情辦喜事?」
「就因為要死了,才要趁死前把未了的心願都了結啦!」那強盜甩脫她的手,自顧忙和去了。
阮嬌嬌看著興高采烈忙碌的眾人,氣得直跺腳。「一群瘋子!」她轉過身,想叫月華清醒點下山吧,別跟這些人一起瘋,會丟小命的。
月華在她身邊,小腦袋低低的,啪答啪答地掉著眼淚。
「月華……」阮嬌嬌歎口氣,這小姑娘與年輕時候的她真有幾分像,一樣出身好人家,學得三從四德,貞節而忠心,奈何命運弄人,節烈不止不能為她們帶來幸福,反而讓她們的人生磨難重重。
但月華比她好運,在人生的轉折路上,月華碰見齊皓,沒同她一般落入紅塵。阮嬌嬌的一身傲骨是教棍棒活生生打折的,她現在是身如柳絮,心似落花,隨風舞轉,風吹到哪兒,她便去哪兒,也倦怠反抗了。
而月華,她幾時才能學會向命運低頭呢?
阮嬌嬌拍拍她的肩。「我們走吧!月華,你那位恩公……你們是不可能的。」
月華抽泣著。「可是嬌嬌姊,我只剩下恩公可以依靠了,離開他,你要我去哪兒?」
「天下之大,總有地方可以容身。」
「但要拋下恩公,他……他救過我,我卻要在他最危險的時候離開他嗎?」
「你留下來又能幹什麼?你沒見五娘都走了嗎?聽姊姊一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況且你與齊公子連鴛盟都沒有締結,留下來又有什麼意思?走吧!」
月華掉著淚,讓阮嬌嬌一步步拉離山寨。
來到寨子口,她兀自依依不捨地看著後方大抹大抹的紅。齊皓要跟秦可心成親了,他明知她患了痘瘡,還是要娶她,為什麼?
月華並不喜歡秦可心,姑娘家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像秦可心那樣行走江湖、拋頭露面,不是好姑娘。爹娘說過,真正的好人家不會要那種姑娘的。
但齊皓偏偏喜歡秦可心,哪怕她得病快死了,他還是要娶她。月華不懂,自己哪兒比不上秦可心,她甚至不求為妻,只要能跟著齊皓,為奴為婢,她都接受的。
阮嬌嬌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也就是說世間沒有所謂生死與共的感情,那麼誰來告訴她,齊皓和秦可心是怎麼一回事?
「嬌嬌姊,恩公哪怕是死,也要與秦姑娘死一塊兒,他們不分開的……」她立在寨子口,卻是不肯走了。
「那又怎麼樣?」阮嬌嬌很生氣。這座山是不是有問題?任何人只要進了山,腦子就會秀逗,連死都不怕了。
「我要去問恩公,既然連夫妻都做不到生死與共,為何他要傻傻地陪秦姑娘一同赴死。」她轉身,跑向了後山。
阮嬌嬌呆立在寨子口,心口堵得慌。是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甭說大難了,她在天香樓裡見慣了男人說一套、做一套的嘴臉,多少姊妹傾心於那些文采風流的書生公子,既贈金又送銀,但求良人一朝得中,從此烏鴉變鳳凰。
但這些癡情女子有幾個真能得償所願?起碼她沒看過。
人都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在她想來,天底下根本沒有有情郎,所以她討厭男人。
但她也不喜歡女人,比如風五娘,結伴同行時說得多好聽,這世間還是女人可靠,她們干了半輩子服侍男人的工作,下半生該享享福了,不如結為異姓姊妹,同覓一處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兩人織布、紡紗,互相作伴,好過再被臭男人糟蹋。
結果呢?一知道山上爆發的是痘瘡,風五娘當晚便逃了,連通知她一聲都沒有。這世上是沒有一個人值得依靠的,除了自己。
但現在,就在眼前,一樁事硬生生駁倒了她的思想。為什麼?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不是自己嗎?世間真有那種捨生忘死的感情存在?
不自覺地,她的腳步也轉向了後山。
月華隔著白線,正淒楚地呼喚著齊皓,那一聲又一聲的「恩公」,既哀傷又悲痛,連阮嬌嬌這個旁人聽了都想掉淚。
可另一頭,齊皓裝作沒聽見,就放著月華不停地呼喚著,喚到口乾聲啞,哭到傷心斷腸。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條白影婷婷走過來,一身的白衣白襪白鞋,臉上覆著白巾,卻是秦可心。
「月華姑娘,你別再叫了,齊皓不會出來的。」聲音自牙縫裡擠出來。秦可心很生氣,她正在沐浴——好吧,是正和齊皓傚法鴛鴦雙雙戲水,其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