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是嚇了一跳,不知她這麼大手筆,把天香樓上下都害了一遍。他原先的計劃要推翻重做了。
「本來是想扮做遊方道士走一趟知府大人的家,賣他一枚能雄風再起的金丹,如今……我看得去天香樓做生意了。」
「你要去天香樓?!」她驚喊,差點把手上的粥都打翻了。
「小心點,粥很燙的。」他拿下她手中的碗,細細檢查她雙手,確定沒有燙傷,才吁口氣,道:「我扮道上去捉妖,你這麼吃驚幹麼?」
「捉妖?」
他點頭。「一夜間,全天香樓的人都著了道,只能以妖物作祟之名推搪過去。我扮道士,先去詐天香樓一筆,再想辦法騙一騙那知府大人,一來充實我們的荷包,再則教訓他一頓,讓他知所進退,都已經是坐五望六的人了,就別再去糟蹋人家小姑娘了。」
「可是……」她後悔不已,早知如此,她昨晚就不下狠手了,讓他去了那等骯髒地方,還能清清白白地出來嗎?
「可是什麼?」他大掌探向她額頭。「可心,你莫不是病了吧?古里古怪的。」
「唉呀!」她推開椅子站起身,在房裡團團轉半天。「算了,這錢我們不賺了,我去給他們解毒,總之,那等骯髒的地方,你不要去。
「天香樓?骯髒?」她在說什麼啊?怎麼他一句也聽不懂。「可心,既然你怕髒,為何還要去?你不是最愛乾淨的嗎?」
她當然愛潔,問題是,她更不想他去青樓。昨晚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個男人不管穿著打扮再斯文,一進去全變成禽獸,對著那些窯姊兒又撲又吻。如果齊皓也換成那副淫亂嘴臉,她定要氣死三回。
「我不管,就是不准你去天香樓。」
「我是去賺錢。」
「我說不許。」她纖掌往桌上一拍,清清楚楚一個掌印,可見功力之高深。
他卻沒被她的怒火嚇到,只聞到陣陣酸味,心下恍然。
「哈哈哈——」他仰頭大笑。
那陣笑聲讓她心裡有幾分的舒爽,和更多的羞窘。「你你你——笑什麼?」雖然他的笑聲很好聽,但他的樣子卻教她好尷尬。
「可心。」他微笑,牽起她的手。「你覺得宮裡的秀女宮娥比之天香樓的姑娘,姿色如何?」
「啊?」這話扯太遠了吧?但他想聽,她思考了下,也就說了。「宮裡的女孩子更漂亮。」
「那你可知道,登基近五年,任言宮御史如何奏稟,我沒納過一名妃子,也未碰過一個宮女。」
「為什麼?」她問。不是說做皇帝的都很風流嗎?難道他會例外?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目光柔柔地望著她,他的手與她的交握著。
她心房猛然一顫,才退熱的嬌顏又烘燒起來。
他的意思是,他喜歡她嗎?他是個固執的男人,只牽自己喜歡的女人的手,所以她可以放心,別說一座天香樓了,就算把他丟進女兒國中,他也不會花心亂來。
她低垂螓首,嚶嚀一聲,身子不自覺偎近了他。
他大掌攬著她的腰,鼻間嗅進她沐浴後的清香,心裡是滿足的、踏實的。天下美人無數,總能讓人眼睛為之一亮,但心緒顫動後,卻是空寂。
只有她,乍見時貌不驚人,卻隨著日日相處,逐漸滌清了他愁怨的心房,讓他變得歡喜,變得開朗,變得再知日子原來也能這般有滋有味又快活。
這樣的女子,才是他想要攜手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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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心才為齊皓那句「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高興不到半刻鐘,就想把他捏死了。
一個白衣素服、二八年華的小姑娘在小二的帶領下,找上了門。
小二一離開,小姑娘倒頭就拜在齊皓腳邊。「奴婢月華叩謝恩公。」
秦可心恨恨瞪著他,大有他不把這姑娘的來歷交代清楚,便不與他干休的意思。
齊皓卻是一臉迷糊,望著腳邊的姑娘。「姑娘,我們認識嗎?」
「恩公,你昨兒個買了月華。」小姑娘身上還帶孝,紅腫的眼,淚痕未乾。
「齊、皓——」秦可心一掌拍在几案上。這回更用力了,整張几案都被她擊得粉碎。
齊皓額邊滑下一滴汗。「冷諍點,可心,我確實不認識這個小姑娘,可能是認錯人了,待我再問問。」
「恩公,昨日月華賣身葬父,蒙你垂憐,從今而後,為奴為婢,生死不離。」小姑娘看著他,眼波流轉,卻是無限的依賴。
一聽到賣身葬父這句話,他終於有點記憶了。
「是你啊!」
昨日他與秦可心分開後,回客棧途中,見一女子伏跪路邊,一幡白布上書:賣身葬父。他頗為不解,這姑娘身上有值錢物事,何不走趟當鋪,將東西當了換取銀兩,既可葬父,又保全自身?於是他出言指點,告訴她,她頭上那根木釵不是普通的木頭雕就,乃是難得一見的沉香木,這玩意兒在香料店可謂一、兩萬金,把釵當了,她立刻比他更有錢。
「月華姑娘,我昨天只是跟你說了幾句話,並未出錢買你,何來主僕之說?」
「昨日若非恩公指點,月華已身遭不測,當時便立定了心意,終生追尋恩公,望恩公收留。」月華叩首。
秦可心將疑惑的視線轉向他。
齊皓便把昨日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說了。
聽罷,秦可心皺眉。「月華姑娘,如此說來,他並未贈你金銀,不算買下你。」
「可是恩公給了月華一條生路。」月華很固執。「昨兒個圍在月華身邊的人都不懷好意,只有恩公真心待月華,所以月華決定了,一輩子服侍恩公。」
這什麼跟什麼啊?秦可心沒見過這麼死心眼的女孩,快昏過去了。
但她更氣齊皓,才離開她身邊多久,他就招惹了一個姑娘,還說喜歡她呢!分明是個風流鬼。齊皓冤得很,他也不過說了幾句實話,怎麼麻煩就上門了?
「月華姑娘,我不需要人服侍,也不想要奴婢,你回家去吧!」
「月華已經沒有家了。」說著,嗚嗚哭了起來。
「那你總有親戚吧?」
「月華無依無靠。」一副跟定他的模樣。
齊皓想仰天長嘯。什麼年頭?好事都不能做了。
「也罷,這裡有五十貫錢,你拿著,看是要嫁人,還是做點小營生,總能過活,就是別再跟著我了。」
「月華不要錢……」哭得更大聲了。
齊皓瞥見秦可心鐵青的小臉,心頭怦怦亂跳。慘了慘了,讓月華這麼搞下去,他還有活路嗎?
「可心,我——」
「你厲害。」居然招惹到這牛皮膏藥似的女人,罵不得又趕不走,氣得她頭暈腦脹。「我不管你了。」她甩袖出門。
「你去哪兒?」這真的不關他的事啊!他好無辜。
「去義診。」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房裡就剩齊皓,和依然跪著的月華。
「月華姑娘。」他長歎口氣。「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你如此執著地跟定我,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不會收留你,這房間你愛住便讓予你,我再訂一房就是。」
他把隨身物品收拾一下,直接走人。
月華卻是固執,他走一步,她跟一步,逼得他沒辦法,只得暫時躲進秦可心房中,啪地鎖上門,眼不見,心不煩。
就這樣一直耗到秦可心義診完畢,她回房,見到月華立在自己房門口,便問:「你在這裡幹麼?」
「我等恩公。」
房裡,齊皓聽到秦可心的聲音,便開了房門。「可心,進來。」他見月華也要跟進,冷目一瞪。「你不准進。」
月華怯怯地望著他,秋眸裡水霧淋漓,一派楚楚可憐。
秦可心瞧著也心酸。這小姑娘怕真是無處可去,才非黏著齊皓不可吧?
齊皓只當沒瞧見月華的眼淚,一把將秦可心拉進去,砰地又將門鎖上。
房外,就聽見月華的哭聲有一陣沒一陣地傳來。
「齊皓……」秦可心拉拉他的袖子。
齊皓只道:「莫非你要我收留她?」
秦可心的頭搖得像只搏浪鼓。
「那就得讓她死心。」可月華的哭聲就是聽得人心慌。
起碼秦可心是很不安。「那……要不慢慢勸她?一個小姑娘,才剛死了爹,又沒個依靠,萬一想不開……也是一條人命呢!」
他就知道她是嘴硬心軟的人,要不憑她一身好本領,吃香喝辣有啥問題?也不至於滿天下跑,四處給人義診,鬧得手頭拮据,三不五時往山裡鑽,弄得一身髒地採藥賣錢。
「要不你收了她,日後求診的人多了,你也有個幫手。」
「但學醫很辛苦的,她肯嗎?」
「哪個生活不辛苦?你當我在皇宮裡的日子就輕鬆了?」
換作從前,她覺得他就是個光吃飯、不幹好事的混帳,認識了才知道,他比旁人認真了幾倍,只可惜一番辛勞全辦了壞事。
他有錯嗎?有的,他識人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