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啊!杯子不就是拿來喝水的嗎?幹麼還管什麼搭配!
龔小青邊想邊拉開客廳日式大門,在玄關平台上坐下穿好鞋,準備迎接一天的工作。
她是個木工師傅,木作傢俱就是她的生命,她一天沒上工,就全身不對勁。況且,總不能要她辜負那些對她的手藝抱以厚望的客人吧!
她十幾歲就跟著老爸學木工,手藝純熟自然,不是一般年輕人可以望其項背。加上她對木工是真的有興趣,還花了許多時間去鑽研魯班經等歷代經典,出手自然比別人多些古意。
且她為了瞭解人體構造,還去上過經絡課與解剖學。但她自認最難能可貴的是她工作時的專一與細心,因為她把每樣作品都當成傳家寶琢磨。
所以,她最怕碰到那種要她趕工的雇工,或是接到營業場所只要求表面工作的案子。幸好,她已做出口碑,近來已經少有這種案子上門。
龔小青穿好鞋,深吸一口早晨微涼的空氣。
「好香好香……」龔小青聞到一股像是沉檀,卻比沉檀更柔和的高雅香氣。
她開始在花園裡頭當起福爾摩斯,到處亂聞。
「到底是什麼花這麼香噴噴?」她自言自語說道。
「吵死了!」
前方驀然出現一聲斥喝,一個龐然大物突然從花叢裡冒出頭來。
門口青白路燈正好照在男人嚴峻臉孔上,此時就算是全球最帥的男人,也會讓人誤會為變態。
「啊!」龔小青尖叫了一秒,馬上就被尤威猛摀住嘴。她靜止一秒,立刻抬起膝蓋用力撞向他的重要部位。
尤威猛悶叫一聲,高大身軀倏地一縮,痛到蹲坐在地上,額冒冷汗,足足一分鐘都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敢再亂來,我就打電話報警!」她雙手擺出手刀狀,準備對他不客氣。
「我建議你馬上就報警,叫警察快點把你這個忘恩負義、凌虐主人的惡客抓走。」他沒好氣地說道,聲音卻仍壓得極低。
「嘿,你惡人先告狀喔,明明就是你像個變態一樣地躲在花裡,等著攻擊……」
「你穿成這副德行,飢不擇食的人才會對你有興趣。」尤威猛勉強坐正身子,嘴角抽搐地說道。
「你有種再說一次!」龔小青衝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給我閉嘴。我還不清楚這種花的習性,你如果敢吵到它不開花,我就把你逐出家門。」尤威猛大掌啪地一聲打開她的手,聲音清楚但極小聲。
「花?什麼花?」她降低一點音量,滿眼懷疑地看著他。
「你這種駑鈍之人,是聞不到花香味的。」
「我聞得可清楚了,所以才會出來找花,然後被一頭大熊嚇得半死。」她小聲嘀咕道,好奇地左右張望著。「花呢?在哪裡?」
「就開在石蓮上頭,品種我還不清楚。」他壓低聲音和她一起肩並肩,指著石蓮上頭一排雪白小花——
雪白小花約莫三十朵,長莖細如髮絲,散發出淡淡的光暈及如檀一般清香。
「媽啊,這些花直徑不會超過一毫米吧!而且這些花好香好香、香得不得了、真是有夠香啊……」龔小青扯著他的手,興奮地在原地蹦蹦跳跳。
尤威猛對於她貧乏的形容語,翻了個白眼。不過,看在她和他一樣為這種花傾倒的分上,他可以勉強忍耐她的言行舉止。
「花怎麼會長在石蓮上面?」她好奇地問道。
「我這幾天會找個植物學朋友研究一下。」尤威猛說道。
「會不會花裡頭其實有外星人搭著微型太空船,結果不小心被我們兩個發現?」龔小青附耳對他說道,說完忍不住為自己的荒謬想法嘻然一笑。
她的笑聲吹入他的耳朵裡,他一愣,側身看著她——
只見她一對圓眸閃著熠光,小臉漾著光采,腮幫子漾著蘋果紅,可愛模樣和她一身寬鬆布袋裝完全不搭。
尤威猛怔怔地看著她,腦袋還在天人交戰中——這麼粗魯的女人,不該笑得像個天使,這樣會讓人錯亂、會讓人想探索得更多、會讓人想瞭解得更仔細……
停!她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了。尤威猛提醒自己。
但是——
她又沒真正結婚,人人都有希望啊!他心裡竄出另一個聲音。
天啊!他怎麼可以有這麼缺乏倫理道德的想法,更遑論是對一個他之前對她簡直是不齒的女人。尤威猛嚇得狠抽一口氣,脫口對自己說道:「你夠了吧!」
龔小青嚇一跳,直覺後退一大步。
「幹麼那麼不友善?」龔小青瞪他一眼,心裡很受傷。原本還打算慶祝他們兩個終於和平共處超過五分鐘了!
龔小青別開頭自顧自地趴到小白花前面,瞇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第2章(2)
尤威猛看著她嬌小背影,想道歉卻又覺得這樣一來需要解釋更多,還是決定閉上嘴。
都怪他今天被花香給鬧醒,還沒沖澡,腦子還未完全清醒。
「你這麼早出門是要做什麼?」他粗聲轉移了話題,盡可能地想緩和一點氣氛。
「哈哈……」她抓抓頭,不好意思地笑著。「我想趁工作前去市場吃土魠魚羹,他們通常七點半左右東西就會全賣完。所以,我要趕快出門接安娜她們一起去掃貨。」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他這樣夠親切了吧。
「我做木工的。」她說。
「你?做木工?」尤威猛瞪著她,就算她說她是交際花,他也不會更驚訝了。
「對,正確來說是木作傢俱師傅。」她抬頭挺胸地問道。
「女人怎麼做木工?」他搖頭,不相信這個身高只及他胸口的傢伙,有法子和那些層板對抗。
「女人天生敏銳,最適合設計跟琢磨。所以,老娘做家具有口皆碑啦!」龔小青大拍胸脯,不服氣地嗆回去。
「那是需要力氣的工作,隨便一捆木頭,就可以讓你扭到撞到傷到。」他不以為然地說道。
「搬搬幾塊層板還難不倒我。」龔小青曲肘做出大力士的動作。「重一點的東西,本人的徒弟小方會效勞。」
尤威猛突然想起乾媽家那組檜木躺椅,不但手工細膩,最難能可貴的是坐下去時背部流暢的幅度,會讓人滿足地歎息。這種程度的手作傢俱,就算和歐洲一流的傢俱大廠相較,也毫不遜色。
「乾媽家的沙發是你做的嗎?」他問。
「正是本人的傑作。」她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說道。
「做得好。」他讚賞地點頭。
龔小青嘴角一揚,得意地像只得到很多香蕉的小猴子一樣地又蹦又跳著。她拍拍他的肩膀,決定兩人的關係還是應該要釋冰。
「算你有眼光,我改天帶你去吃那家土魠魚羹。」她笑著說道。
「不用,我不吃那種東西。」尤威猛的兒時回憶閃過心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龔小青看著他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神態,覺得又被狠踩一腳,痛得瑟縮了下身子。
「有錢人了不起喔,勢利眼。」她小聲咕噥了一句。
「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亂批評。」尤威猛瞪著她。
「哈,你沒吃過土魠魚羹,幹麼就說你不吃那個東西?還敢說我亂批評。」龔小青瞪他一眼,又提高了嗓門。
尤威猛不想跟她爭辯這一題,因為他不愛說謊,也不想把往事全盤托出。而她不過就是一個有了未婚夫的女人,他們交情沒好到那個地步。
「我要出門了。」她轉過身。
「祝你可憐的身體平安健康,因為它很倒楣地擁有一個不懂得好好照顧它的主人。」他朝著她的背影扔去一句。
此時,遠方天空漸漸染起一道橘紅,光彩奪目地讓兩人一時之間都忘了要說什麼。
「你快回屋子裡。」龔小青突然拽住他手臂,硬是要把他往屋內推。
「幹麼?」
「我不想你成為第一個和我看日出的男人。」她用盡吃奶力氣,推他推到臉紅脖子粗,卻還是動不了他半分。
尤威猛看著她固執小臉,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些有的沒的畫面。
他是滿想跟她一起看日出,最好是一起躺在床上……
「喂喂……你怎麼這麼不識相……快點回屋裡……」龔小青氣喘吁吁說完,突然疑惑地看著他。「你幹麼臉紅?」
「我……」他啞口無言,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把手往哪裡放。
「被我氣到臉都紅了,對吧!看來你的道行還太低,所以快點進屋子裡去,不要跟我鬥啦。」她自以為聰明地說道。
尤威猛望著她清澈的眼神,感覺她像他園裡養的這些植物,完全沒有虛偽,只是用最自然的姿態綻放著,就是他喜歡的模樣……
「小青!你在哪裡?」清晨突然響起興奮的女聲。
「小青,我們來了喔!」另一個女聲隨之大叫著。
高跟鞋嗒嗒聲音在紅磚道上響起。
尤威猛一聽見那兩個聲音,臉色立即一沉。
「我在這裡!」龔小青呵呵笑,馬上對她們兩人大力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