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秋雨下不長久,也就幾日光景而已,每下一回氣候就冷一些,越到後面越冷,等到第一場雪銀霜滿地,冬天也到來了。
可是這一次反常的連下七天還沒見要停止的樣子,而且雨勢有由綿綿細雨逐漸變大的趨勢,窗戶一忘了關實,便打進屋裡,地面濕淋淋一片,怎麼用乾布擦拭都覺得潮濕。
站在窗邊看著屋外的雨滴從廊簷滴落,淅淅沙沙的雨聲讓蘇輕憐感到心浮氣躁,坐立難安,她想到她的田地,她田里尚未收的作物,以及掛滿枝頭的纍纍結果,它們禁得起連日來雨水的沖洗嗎?
越想越焦慮,看老天爺吃飯就是這點麻煩,沒法控制天候,讓它永保四季如春。
唉,是她癡人說夢,這種事在她穿過來的那個科技發達的年代也做不到,依然有糧食危機,依然有人因為吃不到一口飯而餓死,何況是知識落後的古代。
「怎麼了,一大早就看你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一隻修潤大手攬上纖柔腰身,好聞的男子氣味逼近。
「你看這雨還要下多久,我覺得很不安。」蘇輕憐往後一靠,偎向令人安心的懷抱。
「頂多再下幾日吧,過了中秋很少有連續大雨,等雨停了也快到九九重陽,我帶你登山賞景,喝喝菊花酒。」去年的重陽節他在幹什麼已不記得了,和她在一起才是過日子。
「如果雨一直不停呢?」她不希望她所預料的成真。
齊正籐失笑,輕撫妻子微涼面頰。「怎麼會不停,再這麼下去會成災的,做生意的人損失可不小。」
他想到的是生意上的損益,蘇輕憐想到的是大雨成災後的慘況。她的田地收成怎麼辦,住在土地裡的人該何去何從,一旦水量淹過溝渠,滿到田里和住家,那麼這災情就不會小。
「不行,我坐不住,你給我調幾百人吧,找莊子上或是鋪子裡閒著的人,你讓他們給我待著。」有備無患。
「你想幹什麼?」調人是無妨,但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我不知道。」她焦慮地咬著手指,隱約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而她必須想辦法防止。
齊正籐好笑地用雙手包住妻子涼透了的小手,心疼她不會照顧自己。「不知道你瞎忙活什麼?」
「我是覺得我若不做就沒人做得了,可是具體方向我是毫無頭緒,就是看到這雨靜不下心。」江南的雨景很美,充滿詩情畫意,煙柳河畔霧濛濛,但是……
「好,別急,我給你調人來,你先休息一下,睡一覺就靜心了。」他輕哄著,一點也不認為雨會下太久,秋雨哪能氾濫成災。
誰知情況出乎他的意料,雨竟毫無停止的跡象。
「……不行,我等不下去了,再不動就來不及了,你快把調來的人讓我指派,不能再被動的等待了。」
「小小,你別急,事情還沒惡化到你所想像的那樣,稍安勿急。吸口氣,別慌,不會有事的。」齊正籐如此希望a
第十四章 主母之威(2)
雨,連下了十五日,下得原本信心滿滿的齊正籐也有點忐忑不安了,只盼著雨勢稍緩。
兩日之前,他曾出城查看城外的情形,雨水已經從溝渠滿了出來,流向正在結穗的稻田,馬蹄滿是泥濘,淹過足踝,踩水易滑,他看著雨勢洶湧便未再前進,折返回城。
妻子的田地大多在地勢高的地方,一時半刻還淹不著,可是若再下個幾日雨,那就很難說了。
難怪她要急了,打前幾天起就急得要上火了,不停地在他耳邊念著:人不夠,人不夠呀,人手不足。
「我是不想慌呀!可是一想到我那些田,還有泡在水裡的作物,我很心疼你懂不懂?那是銀子,是可以果腹的糧食。」她知道洪水的可怕,足以沖刷掉地面一切的活物。
齊正籐摟住妻子微顫的身子,輕拍她的背,「好,我曉得了,有我在,我會處理,你要相信我。」
她是相信他,但是……「讓人把田里的作物全都采收了,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刻不容緩。」
「小小,稻子還沒全熟,再等半個月……」他知道她急,但也不能急成這樣,都病急亂投醫了。
「你認為這雨再下上十日,田里的作物保得住嗎?」蘇輕憐很認真地望著過於年輕的丈夫。
自幼生長在富裕中的齊正籐沒遭遇過重大災情,在他不到二十歲的生命裡,最大的不如意是娘親不愛他吧,他沒種過田,沒拿過鋤頭,所以感受不出糧食的重要性。
因為他隨時有得吃,從未挨餓過。
「這……」他在心裡回答,肯定保不住。
「你再想一下,若是大雨在兩、三日內停了,被水浸泡過的糧食還能吃嗎?早就泡爛了吧,若是我們手中有糧,那價格定要翻上一倍。」她還不曉得災情有多嚴重,但糧食一定短缺,雨水沖斷的橋樑和道路讓各地難以通行。
用商人的角度切入,齊正籐一聽兩眼就亮了。「我懂了。」
她暗吁了口氣,「那就把你能調到的人全派出去,作物雖未全部成熟,但現在已無法再等了,即使下雨也要搶收,收割的米麥要想辦法烘乾,收到米倉,要記得用木板架高,糧食不要堆放地面,避免潮濕發霉,要隔開……」
蘇輕憐說得口有點幹,夏莖適時送上一杯茶。
她其實很想偷懶,躲在被子裡悶頭睡大覺,外面的事交給男人去做,她只需管好內院的女人,婆婆也好,姨娘也罷,甚至是年幼的小姑,她只要栓上院子的門便可高枕無憂。
可是她想她是天生勞碌命吧,腦子裡有很多事想做,也有很多人想要保全,在這非常時刻她不能怠惰,總有忙不完的事等著她處理,她只能順其自然的往下走。
「還有果圔的掛果也要摘,不管它們熟了沒,我可以拿來做醃製品、釀醋、釀果酒、做成蜜餞……」反正不浪費。
連半熟果也要利用?齊正籐哭笑不得,妻子比他更像個商人,不時往利字想,連廢果也能當寶。
「對了,款冬,你到隔壁喊我爹來一趟,要快,快去快回,說我有事和他商量。」
有些事只有她爹做得到。
「是,小姐。」款冬福身一應。
「等等,走小門比較快。」不會耽誤時間。
和蘇府相連的那道牆,孩童高度的小門依舊在,以女子的身長穿梭是有點困難,不過側著身還是能過。
屋外雨聲淅淅,不見光的烏雲厚厚的籠罩一片,偶而夾雜著呼呼風聲,外頭的地上滿是濕鞋的雨水。
感覺款冬去了好久,但實際上不到兩刻鐘,等待讓人覺得時光好漫長,特別難熬,心如貓爪抓撓般難受。
驀地,有幾把青花油傘在雨中靠近,幾道漸漸清晰的人影在傘下顯現,腳下的鞋子都濕了。
「小小,有什麼事?」先開口的是一臉急切的蘇承文。
原來不只蘇正通來了,蘇輕憐的兩個哥哥也來了,本來不放心的趙玉娘也想過來瞧瞧,但在丈夫和兒子的阻止下這才打消了來意,一個人在府裡等消息。
因為蘇府的人都曉得,家裡這個小女兒把所有的銀子都拿去買地了,正值豐收的關鍵期卻下起這場雨,若是雨勢不停,她的損失有多慘重呀!娘家人對她的關心一如往昔。
「大哥、二哥,你們怎麼也來了?」蘇輕憐很驚喜。
「還不是你那句「要快」,我們以為你發生事了,趕忙三步並兩步的衝進雨裡,連傘都差點忘了拿,你看,爹的官袍都淋濕了。」可見有多急,不敢有片刻停留。
沒辦法,即使嫁了人,蘇輕憐還是蘇府上下最寵愛的心肝寶貝。
「哼!爹疼我嘛,你吃味是不是?」一看到面露寵溺的親爹,蘇輕憐立時展露小女兒嬌態。
「是吃味呀,你根本是磨人精,專門來折騰人的。」看她沒事也就安心了,她這一年鬧的事可不少。
先是掌權,接著是老夫人過世,而後當家,庶長子又弄了些小風波為難夫妻倆,再來便是這場雨。
「就折騰你,就折騰你,怎樣?」
她任性地耍起小無賴,在自家人面前全無顧忌,讓人歡喜又感慨。
婚後的蘇輕憐過得有點壓抑,不能像未嫁前那般隨心所欲,想撒嬌就撒嬌,想出遊就出遊,她上有公婆,下有姑叔,凡事要講規矩,以齊府媳婦的身份掌理一座府邸。
所以能看到她開心的笑,他們也是很高興,只是難免感傷她無法隨心所欲,被世俗觀念和禮教約束住。
「不怎麼樣,誰叫我是你兄長。」蘇承文很無奈的皺眉,裝出莫可奈何的苦瓜臉,「有妹如此,只好受了。」
「好哥哥。」蘇輕憐淘氣的拍拍兄長肩膀。
一旁在擦拭官袍的蘇正通看到一雙兒女鬥嘴的模樣,嘴邊的笑紋微微揚起,眉間的皺褶平了些。
「女兒,你找爹來幹什麼?瞧你都不小了,還是一樣的頑皮。」他這女兒很好,再沒有比她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