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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寄秋

  憑什麼一句嫡庶有別就決定兩個人不同的命運,他才是長子,齊府這一代第一個男孫,就因娘親的身份是妾,便只能被壓在底下,偌大的家業不是他的,連從小住到大的宅子也不是他的,眼睜睜看著別人不花一絲力氣的拿走。

  他不甘心,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便宜的事,明明晚生一年卻擁有叫人眼紅的一切。

  「我不同意。」齊正籐出聲打斷兄長的謬論,他眼神冷漠,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話語被打斷,齊正英眉間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大哥知道你可能不滿,不過這也是為了大家好,人和家族才會興旺,獨木不成林,齊府不能只靠你一人,兄弟要齊心。」

  他說得合情合理,句句真誠,好像是真心為弟妹們著想,連表情都十分懇切,似是為免兄弟鬩牆所隱忍著。

  「大哥會將爹給你的東街那三個鋪面拿出來和大夥兒分嗎?不要鋪子,只要每個月營收的一半。」他是不滿,但更多的是失望,大哥永遠是想要什麼,而非付出什麼。

  臉上的傷他真的可以當做誤傷,一笑泯恩仇,打斷手骨連著筋,再怎麼說還是一家人,總不能自相殘殺讓人看笑話。

  可大哥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在他大一點的時候再回想,便發現其實削尖的樹枝是正對他的胸口,只不過他剛巧一個踉蹌才刺上他的左臉。

  接下來的數年,他不是半夜睡覺時床上多了一條手臂粗的毒蛇,要不便是街上走著突然被人從背後一推,一輛戴著重貨的板車差點輾過他,或是巡鋪子時頭頂上方的匾額掉落……

  諸如此類的意外不勝枚舉,要不是小小事先來信提醒過,以及二條、索子的機伶,他不知死過幾回了。

  每次一收到手中的調查他就心痛一次,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哥在害他時沒想過他們是骨肉至親嗎?

  「這……」齊正英語塞,面色難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做不到的事,有何顏面要我做到。」他想公平嗎?那就將僅有的也拿出來均分。

  第十四章  主母之威(1)

  看到大家異樣的眼神,齊正英故作鎮定地做出羞愧的神情,「並非我不願,而是這幾間鋪子收益不豐,我怕拿出來分一分,大伙的所得不多,反而徒增笑柄。」

  「那是你沒本事。」既然自曝其短就別怪他捅刀。

  「沒本事?」齊正英倏地抬頭,目光冷銳。

  既生瑜,何生亮。齊正英這輩子最恨的一件事,就是永遠也比不上二弟,齊正籐有生意人的頭腦,有經商的手腕,他還懂得看時機,提早投入銀子大賺一筆,甚至相人的眼光也奇準無比,鋪子、田莊所找的掌櫃跟管事個個精明能幹。

  反觀身為大哥的他卻處處不如二弟,安插的人和他不同心,很容易就被同行收買,就連進貨、出貨他也壓不到最低價錢,老讓人鑽了空子。

  可是,誰說他沒本事,他只是沒人引進門,若有人專門教他商道,他不信會輸給二弟,他們是同一個爹生的。

  齊正英認為,商人之子天生有做生意的才能,不是不會,而是欲乏引導,只要給他機會,他能做得比誰都好。

  「你要是有本事,怎會經營不善,連點像樣的營利也拿不出來,做得不好就換人,換上真正能做事的人,不能因為你是父親的兒子就能一直賠本,佔著茅坑不拉屎。」大哥要自毀長城他不介意。

  「沒有賠本,只是賺得不多……」齊正英不想說出賺得還不少,但他認為這是個人私事,不便透露太多。

  那幾間鋪子,是他千求萬求才從父親手裡求來的,加上姨娘鬧了一場,父親才勉強點頭交由他打理。

  他不像二弟,有的全是父親給的,有的還已經轉到二弟名下,所以他的辛苦是外人無法想像的,好不容易獲得的東西他會守得更牢,絕不讓人如探囊取物般輕易地取走。

  可面冷的齊正籐卻是毫不留情的道:「賺得不多便是賠,我們開舖子為的就是賺錢,賺不到令人滿意的金額還不如不開,把鋪子租出去還能多賺一筆租金。」

  一聽他打自己鋪子的主意,齊正英的臉色很難高興起來。「我們說的是祖母的私房,你把話題扯遠了。」

  他的心裡很焦慮,既想得到祖母所留的身家,又擔心父親質疑他對鋪子不用心,不如預期中滿意。

  「祖母的私房關你們什麼事,祖母說了要給你們嗎?」齊正籐不客氣的給人沒臉。

  齊正英無話可反駁,面色相當陰沉。

  「既然沒說,那就是我的,我要不要拿出來是我的事,大哥該操心的事太多了,不要老盯著這丁點東西。」目光太狹隘了,外面滿地是黃金,就看他搬不搬得動。

  「那不只是一丁點,而是相當可觀的財富……」他忍不住脫口而出,被銀子迷了眼。

  齊正籐漫不在意的一睨,「錢再多也是要花的,不花,留下來佔地方嗎?」

  「等等,你花掉了?」他訾目一瞪。

  「是花掉了,買了五百頃田地。」他說這話時兩眼放柔,眼帶深情地看向連日來勞累得小臉有些發白的妻子。

  「什麼,你用了數十萬銀子去買田置地?」他瘋了不成。

  「值得。」他的小小值得千金萬兩。

  想到一大筆銀子就這麼沒了,齊正英再也裝不出溫和假象,朝他大吼。「你是犯了什麼渾,做出這樣的蠢事,齊府是生意人,不是靠收租為生的大地主,你買地幹什麼?」

  齊正英覺得他才是那個快瘋了的人!

  若有祖母那筆私房,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留在齊府看人臉色,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搬出去,另謀發展。

  一個「庶」字害了他,難道他還要一輩子受制於這個庶子身份嗎?

  「那是我的錢,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他說話的口氣真財大氣粗,叫齊正英恨得牙癢癢。

  「你……你……」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說實在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正如齊正籐所言,別人的銀子想怎麼揮霍他管得著嗎?他就算心疼死也是別人的,不會變成他的,他是窮人家吃餛飩,心裡有數。

  「那頭面呢,你總不會也賣了吧?」周姨娘念念不忘地是老夫人那幾副價值不菲的頭面,光是一副就夠她吃喝不盡了。

  「送給我妻子了。」反正他也用不上,不給她還能給誰。

  「送……」她兩顆眼珠子瞪得老大,嫉妒地望著神色未變的蘇輕憐。

  靈堂內,除了幾個小的還不解人事,不知銀子的好用外,其它人都用妒羨的眼光看著鍍金的小夫妻,此時他們在眾人的眼中是發著光,閃著金山銀山的光芒。

  其實他們都短視了,齊府的家產遠不只這些,還多出甚多。

  齊向遠的生意遍及好幾個省分,若資金一次收回會多到嚇死人,首富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

  「爹,我覺得不公平。」按捺不住的齊正英走上前站在父親跟前,眼裡有被虧待的悲痛。

  「哪裡不公平?」齊向遠看也不看庶長子一眼,走到銅盆前跪下,接手燒起紙錢。

  「同樣是爹的孩子,為什麼有人得的多,有人得的少,有人完全沒有。」他說得像是為其它人設想,不忍心他們的那一份被剝奪,實則也想藉這機會逼父親表態,嫡庶之別並未那麼重要,應該每個孩子都能平分齊府產業。

  齊向遠輕哼,鼻音甚重。「這便是世間的規矩,正妻肚皮所出的就是嫡子,是香火傳承,是這府裡的主子,你能讓奴越主,當家做主嗎?所有的妾都是爺兒房裡的玩意罷了。」

  齊向遠的意思說得很明白,妾再受寵也是上不了祖譜的下人,是可以買賣的外人,唯有正妻才被祖宗承認,正室所出的嫡子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庶子雖是主卻是卑微的,日後分了家就得自立門戶,與本家並無關係。

  聞言,齊正英雙手握著拳,他望向齊向遠,又看了看跪在父親身側折元寶的齊正籐,發現他們才是父子,他不是。「爹,那分家時庶子會分到什麼?」

  一說到分家,庶子齊正風和他姨娘金雪雁連忙豎直耳朵,他們也想知道能分到多少,每個月光靠月銀根本不夠花。

  「分家?」齊向遠冷冷地由鼻孔嗤哼。「我還沒死呢!等風哥兒、雲哥兒娶親了,蓉姐兒、芙姐兒、無雙都嫁了,也許我會考慮考慮,這會兒你是想都不要想。」

  靈堂前的紛亂告一段落,一切恢復平靜,白色香燭燃著火焰,紙錢一張一張的消失,四周安靜地恍若無人,只有在弔唁者上門時偶而傳出幾聲低啜。

  頭七過後沒多久,老夫人就下葬了,葬禮隆重而盛大。

  在老夫人出殯後第三日,下起了細細如羊毛的雨絲,雨很細很小,遮了傘就淋不濕,只是下了一整日也還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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