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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蔡小雀

  她有些不安地瞅了身畔的宇文堂一眼,害怕起他會發現原來在這宮中,其實有比她更適合為他分憂解勞的幹練賢德妃子。

  無數念頭自她腦中飛閃而過,趙妃子剎那間心緒一定,嫣然一笑。「君上,阿妃久聞賢嬪乃大周第一才女,又師承文太傅,琴棋詩畫樣樣出彩,實令我輩閨閣嬌嬌們好生欣羨仰慕,若是能在暖寒節上小露一手,也是替大家長了見識呀!」

  文子衿略感訝異又隱含防備地望向她——這趙娘娘怎會幫自己說話?

  「愛妃的意思是?」宇文堂眼神溫柔的看著她。

  趙妃子笑彎了一雙眼,半是撒嬌半是央求地道:「君上,您要是不允賢嬪姐姐在宴上嶄露才藝,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她的才華嗎?」

  文子衿嗅聞出一絲不對勁的意味了,清麗臉蛋微僵,有些急促地道:「趙娘娘——」

  「賢嬪姐姐,您別擔心,君上向來英明,人又那麼好,他定能理解姐姐想在百

  官前為皇室爭光的心情的。」她臉上笑咪咪的,充滿了無害天真之色。

  宇文堂登時會意過來,默默別過頭去,寬肩可疑地微微聳了聳——給憋笑的。

  原來兔子急了咬起人來也狠得很。

  賢嬪仗著才華過人便挑釁於她,小肉球卻是索性不接招,反而四兩撥千斤地把賢嬪劃入了「出賣色相才藝的伎子一流」,還一臉興高采烈地等著看她大展身手驚才絕艷。

  這下子賢嬪被架在火上烤,是答允也不是,不答允也不是了。

  應了,便是堂堂貴嬪、太傅嬌女,竟淪落為宮宴取樂之用,文家顏面盡掃;不應,就有欺君之嫌……

  文子衿因一時輕敵,反將自己陷入了兩難不利之境,心下暗恨,可終究是文氏大族精心調教出的貴女,在最初的錯愕驚慌難堪後,立時反應了過來。

  「娘娘這般為臣妾著想,真真令臣妾心中慚愧萬分。」她幽幽歎了口氣,眼眶驀地紅了。「同為後宮妃嬪,自該以侍奉君上為先,怎可因爭一時意氣,反傷了姐妹和氣……是臣妾錯矣。」

  趙妃子「天真無邪」的笑臉有一瞬的搖搖欲墜,眼角抽了抽——嘖嘖嘖,敢情這宮鬥鬥的不只是心計,還考驗演技啊?

  她忍不住向宇文堂投去了一個哀怨的小眼神,換來的卻是宇文堂那美得近乎妖孽的臉上一抹大大的腹黑笑容。

  ——愛妃,請繼續,孤看好你!

  趙妃子一咬牙——拚了!

  「原來賢嬪姐姐剛剛說的,都是騙阿妃的。」她立時想像自己那遲遲吃不到口的「鯉魚十八吃」,眼眶兒飛快紅了,大顆大顆豆兒似的晶瑩淚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小圓臉一下子淚流滿面,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賢嬪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瞧不上阿妃?是不是嫌棄阿妃出身南梁小國,人微言輕,所以同阿妃說過的話都可以不作數……」

  文子衿被她這一手弄得方寸大亂,又氣又急又厭惡又慌亂,想伸手去安撫她,可一下子便撈了個空。

  因為趙妃子已經被心疼得不得了的宇文堂給摟進懷裡,柔聲好氣地輕輕哄慰了起來。

  「莫哭莫哭,有孤在這兒,誰敢瞧不上你?」他明知是懷中小人兒仗著年紀小,又得自己的愛寵,故意以稚弱遭欺的模樣堵得文子衿束手無策,可理智清楚是一回事,親眼見著她委屈無聲落淚又是另一回事。

  宇文堂緊擁著懷裡軟嫩嫩小東西,感到胸膛的衣襟被溫熱淚水漸漸濡濕了,只覺心痛難禁,有股衝動直想把這世上所有膽敢弄哭她的人全砍了了事!

  ——真真瘋魔了。

  「君、君上……臣妾並非有意……」文子衿做夢都沒想到趙妃子竟然耍出這等村婦愚娃的賤招,偏偏精明睿智的君上還吃她這一套,清麗臉龐氣得煞白煞白,胸口劇烈起伏,簡直幾欲暈去。

  「住口!」宇文堂回過神來,看著她的眼神冰冷銳利如寒刃,「枉費賢嬪飽讀詩書,人稱大周第一才女,又是太傅親授學問,卻不知今日都把教養學識禮儀拋到哪去了?」

  「君上——」文子衿臉色慘白得更加難看,骨子裡的驕傲再也按捺不住,高高抬起頭,傲然地道:「您一心偏袒旁人,眼裡心中又哪有臣妾的好?若是為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嬌嬌兒便要責罰於臣妾,臣妾不服!」

  「你、不、服?」他忽地笑了,宛若冰雪乍融,春色燦爛若驕陽,可文子衿卻沒來由地一陣膽寒心顏。「看來,是孤近來好性子太久,竟讓某些人渾忘「死」字怎生寫得了?!」

  「不、不……臣妾不是……臣妾萬萬不敢……」文子衿登時腿軟了,汗出如漿,猶如爛泥地癱跪在地,哆嗦著唇瓣,哪裡還有半點清傲才女的氣質?

  趙妃子不知幾時已從他懷裡鑽出頭來,淚痕斑斑的臉上露出了詫異又微微懊惱之色。

  哎哎哎,不是說今日是給她練練手,考驗她的宮鬥技能嗎?怎麼沒三兩下他大爺就親身上陣——英明神武的君上,咱們這樣以多勝少以大欺小近乎群毆的行為真的好嗎?

  不過,原來仗勢欺人的滋味這麼爽啊……

  她臉色紅紅的,止不住咧嘴傻笑,方才軟弱遭欺、淚灑君王懷中所營造出的氛圍早跑光光了。

  宇文堂低頭一看,差點被懷裡小肉球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逗笑,嘴角微抽,霸王之氣險些早洩了。

  「咳。」他強迫自己板起臉來,皺眉輕斥道:「窩回去,要見風病了,看孤怎麼整治你!」

  「噯!」趙妃子趕緊縮回他懷裡,乖乖做好她「魅惑君王」的寵妃姿態,還不忘假意抽噎兩下……作戲總得作全套。

  癱跪在地的文子衿頭低低的,眸底卻掠過一抹深深的怨毒之色。

  「起去吧。」宇文堂縱然難掩厭惡,終究得顧及文太傅的面子,語氣淡淡道:「孤看在太傅及你進獻兵書的功勞上,便饒了你這一回。回去後好好想一想,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莫丟了你文家的百年清譽。」

  「諾,諾。」文子衿心下一鬆,餘悸猶存地忙跪伏了下去,然後在侍女攙扶下,腳步虛浮地踉蹌離去。

  宇文堂眼神晦暗莫測地望著那一行人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君上,阿妃可以出來了嗎?」

  他回過神來,幽暗的鳳陣望進她乾淨如初的眼裡,心下頓暖,沙啞地低低笑了起來。

  「孤替你撐的腰,小肉球打算怎麼報答孤?」

  趙妃子笑咪咪地瞅奢他,「阿妃最近鞋底納得不錯喲。」

  「只有鞋底,鞋面呢?」

  「咳。」她眸光心虛地飄了飄,小臉悄悄紅了。「還在學,還在學,臣妾努力在明年開春完整繡好一對鴛鴦戲水。」

  「確定是鴛鴦,不是肥鵝?」他眼露懷疑,想起曾經在她練手的繡籃裡看見的那條手絹。

  「臣妾……盡量做到。」她尷尬地乾笑。「哈,哈。」

  唉,誰讓她邊做女紅活兒的時候,邊想起了南梁皮脆肉嫩焦香的燒鵝,想著想著,繡著繡著,就……那樣了。

  所以她後來死活也不肯把那條手絹送給他當定情物——丟人哪!

  「餓了嗎?!」

  「欸?」她眨了眨眼。

  「最近北夷進貢,孤曾聽說北夷宮中有一庖丁所制的烤全羊美味非常,」他眸裡滿是溫柔,宛若哄著自家小兒地道,「孤特地向北夷王要了來,往後便專門給你做吃食好不?」

  「烤全羊?!」趙妃子興奮地緊緊抓住他的袖子,眼兒燦爛如星星。「我要吃我要吃!」

  「嗯,都給阿妃吃。」他摸著她的頭,眸底笑意越發寵溺了。

  第10章(1)

  一名刀魚。六月、七月,取干鱭魚,盆中水浸,置屋裡,

  一日三度易水。三日好淨,漉,洗去鱗,全作勿切。

  率魚一鬥,麴末四升,黃蒸末一升,無蒸,用麥禁末亦得。

  白鹽二升半,於盤中和令均調,佈置甕子,泥封,勿令漏氣。

  二七日便熟。味香美,與生者無殊異。

  北魏、賈思親《齊民要術、干鯖魚醬法》

  暖寒節宮宴當夜,龍鳳紅綢宮燈高高燃起如長龍,登時將冬日凜冽寒氣驅逐一空。

  大周國力富強,皇宮中的暖寒節自然舉辦得盛大,光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夫人便足足有上千人之數,這還只是京中官員,並無算上其他各州各郡和鎮守邊疆的文臣武將。

  趙妃子被宇文堂牽著走上高台坐宴時,看見這樣的大場面,一時有些呆了,一路強忍咋舌的衝動,努力專注在他緊緊握著自己小手的大手上。

  ——撐住!穩住!萬萬不能給君上丟臉子啊!

  她心下惶惶,極力為自己鼓舞打氣,驀然感覺到他掌心緊了緊,不由抬頭,望入了他堅定的鳳眸裡。

  「別怕。」

  趙妃子紛亂的心霎時安定了下來,不自禁對著他咧嘴燦爛一笑。

  「有孤在。」他低聲道。

  「嗯,有君上在,阿妃什麼都不怕。」她嫣然笑道,「還有,不管宴上多無趣,阿妃都陪著您……您就別再皺著眉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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