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回過神來,立刻起身,按著自小調教出來的仕女禮儀,不卑不亢地向贏玉行了個晚輩拜見長輩的福禮。
「臣妾趙氏妃子,拜見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四個字令全場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宮中何人不知贏玉的逆鱗?
贏玉眼角一抽,口氣冰冷道:「出言不遜,頂撞本宮,來人,掌嘴五十!」
趙妃子臉一僵,不敢置信地望著這個一出口就要抽死人的美麗太后。
贏玉命令一出,將女和羽林衛們眼神倏寒,迅速護在趙妃子身前。
將女恭敬而清冷地道:「稟娘娘,君上有令,舉凡前朝後宮,犯小妃娘娘者死。」
「哦?包括本宮嗎?」贏玉恨意更生,怒極反笑道。
「奴下不敢。」將女的語氣越發恭謹,神情卻更加淡然。「還請娘娘莫為難奴下。」
「本宮今日就是要打殺了她,要為難了你們,汝等又當如何?」贏玉嗤地笑了,懶洋洋道:「來人!」
她話聲一落,一隊煞氣凜人的侍衛隊手持長戟威逼而來——這是太宰贏氏的人馬。
人數遠遠遜於對方的羽林衛們卻夷然不懼,嘴角勾起嗜血的微笑,由死忠於宇文堂的護衛統領訓練出的無不是百戰之士,個個都是為了主子敢捅破天的殺神。
君上說了,小娘娘就是他們的主,主辱臣死,哪個敢對小娘娘不利的,就是他們手中狼頭刀的獵物!
眼看情勢嚴峻,大戰一觸即發——
「慢。」趙妃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驀然喊道。
「怎麼,想向本宮請罪求饒了?」贏玉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可惜遲了,來呀,統統殺了,不留活口——」
不留活口?難道人命在宮中這些貴人眼中當真比螻蟻不如?
「太……娘娘,」趙妃子心一顫,蒼白小臉上盛著一抹凝重,「無論如何,惹得您不快是臣妾之過,臣妾在此向您賠罪,臣妾任罰;他們只是受命護衛臣妾,職責所在,並非存心與娘娘作對,還請您明辨。」
「不過是一群奴才走狗罷了,」贏玉高高在上地看著她,含笑的美眸中滿滿惡意。「本宮樂意殺來玩,你又能奈我何?」
趙妃子聞言腦門一熱,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被這囂張霸道無法無天的太后激得一時頭昏,衝口而出:「皇宮內苑何等高貴,輕易動刀動槍喊打喊殺的,要傳出去,豈不有傷我大周皇室的尊嚴?娘娘是這後宮之主,後宮裡鬧得血流成河人仰馬翻,您臉上好看嗎?」
「你是什麼東西,敢訓斥本宮?」贏玉勃然大怒。
「阿妃不敢,只是娘娘身份貴重,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乃是全天下女子們敬仰倣傚的對象,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娘娘這是鼓勵人人學您這般粗俗跋扈了?!」
「你你——你這天殺的賤人,竟也敢污蔑本宮,大逆不道罪該萬死!」贏玉氣息粗喘,暴戾地嬌喝一聲。「把人給本宮拿下,剝衣示眾,當場杖斃……本宮倒要看看,今日有誰敢攔我?」
「諾!」贏氏侍衛隊如狼似虎地轟聲應道,手中長戟寒光閃閃,毫不留情地對著趙妃子諸人戳刺橫掃而來。
刀劍橫架交擊的刺耳聲響在空中炸開來,將女急速地護著趙妃子後退,卻有幾名贏氏侍衛打斜竄沖而出,一個攻上路,一個攻下盤,彷彿要把將女橫挑戳穿在地,幸而一名高壯剽悍的羽林衛掄刀擋住了一個,腳下重重踹翻了另一個,才博得了一息之機。
將女萬萬沒想到太后初次出手就是粗暴無情的殺招,全然沒有一絲試探或迂迴之意,登時被打得措手不及,原先佈置好的防護根本不足夠。
第7章(2)
贏玉面上帶著殘忍的笑意,看似毫無章法的專權蠻橫底下,卻有著深沉的謀算。
這十數年來,她在後宮中已然被這個將朝政軍權盡攏於手中的親兒打壓得狠了,一口氣憋著幾欲內傷,就是因著兄長極力拘管、勸服著她,道如今君威日盛而世族式微,贏氏樹大招風,遲早會成為皇帝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
他們絕對不能讓皇帝拿到把柄,有機會調轉刀尖來屠戮宰割贏氏一族。
所以她今日刻意造下這一局,明裡打著皇帝親母教訓後宮晚輩妃子的名頭,暗地裡藉機斬斷宇文小兒於後宮中的半隻臂膀。這宮中之人最為勢利,若見皇帝的威嚴在後宮中施展不開,甚至步步維艱,後院失火,他還能分多少心神專注把著前朝呢?
自古孝字大過天,若他為了小小妃子便忤逆親娘,那便是無人倫,當得群臣痛諫、百姓唾棄,那他這皇帝還立得端、坐得穩嗎?
況且,他們母子之間早已兵戎相見……
贏玉看著己方漸漸佔了上風,眸中陰毒的算計之色更深,嘴角也上揚得越發歡愉了。
趙妃子在將女的護衛下踉蹌後退,儘管將女努力想將她帶離這場殺局,她絕望而憤怒地望著那些悍然忠心的羽林衛不斷受傷、血濺當地,卻仍舊毫不退讓地擋在自己身前——
不!夠了夠了!
「住手!」當她看見一名羽林衛的肩頭被長戟刺得對穿,再也忍不住怒吼出聲,滿眼血紅地恨視著得意微笑的贏玉,「你不就是想殺雞儆猴,打殺我以震懾後宮嗎?放過他們,我任你宰割,絕不反抗!」
「你當本宮今日還會放過你和這群狗奴才嗎?」贏玉諷刺一笑,「本宮就愛看著違逆本宮的人,一個一個死得干、干、淨、淨。」
有兩名贏氏侍衛被羽林衛一刀斬落頭顱,可有更多的贏氏侍衛不斷地自畫樓裡竄出,揚起手上長戟加入戰局,下一瞬,有個羽林衛被戳穿胸膛,目皆欲裂地轟然倒地。
趙妃子驚恐悲傷到了極點,小手緊緊搗著嘴巴,用力搖著頭,痛哭失聲。「不——不要——」
都是因為她,都是為了保護她……
若非她不知死活地出言不遜惹惱了太后,這些兒郎怎麼會死?
「娘娘,快走!」將女手中短刃狠狠戮進了一名贏氏侍衛的身體,破了殺陣的一角,她緊環住趙妃子的腰肢就要運功躍起,從這缺口逃出這場絕殺之境。
「放弩!」贏玉唇間輕吐二字。
不知何處出現的一隊弩手已對準了騰躍於半空中的將女和趙妃子,眼也不眨地齊齊放弩箭!
「娘娘閉眼!」將女緊緊抱住嬌小的趙妃子,以後背迎向那如暴雨般黑壓壓襲來的弩箭。
趙妃子只覺自己被將女牢牢圈護在身下,而那個緊抱住自己的溫暖身軀卻在一連串激烈的沉悶重擊之下,漸漸變得僵硬。
將、將女……不會,不會的……
她蒼白的嘴唇哆嗦著,竭力想要自那緊箍住自己的懷抱裡爬出來,她想要反手抱住、扶住將女沉重而癱軟的身子,可是將女力氣之大,就連……連……也沒能鬆手。
濃稠而溫熱的液體逐漸包裹住她的口鼻、濡濕了她的頸項和衣領,趙妃子腦際轟轟巨響,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熱淚已失控地奪眶而出——
「去,看看人都死透了沒?」
恍惚間,那個嬌懶而邪惡的嗓音響起,趙妃子呆呆地蜷縮在將女僵硬的懷裡,置若罔聞,她的心跳、思想,和全身上下所有的感知彷彿在這一剎那也跟著僵止、死絕了。
她沒有聽見贏氏侍衛隊囂張得意的應答聲,沒有聽見隨之而起的抽氣聲、刺耳的兵器落地聲,甚至沒有聽見那熟悉的腳步聲自遠處急奔而來。
她的耳際、腦海,嗡嗡然迴盪的都是將女的一言一笑:
——娘娘別怕,自有奴下們護您周全,您莫怕莫慌。
——將女,此生此世,誓死效忠娘娘!
——什麼死呀死的,誰都不準死。
「……不是說好了,誰都不準死嗎?不是說好了……說好了往後我還要看著你
們得遇良人,親自送你們風光出嫁,養兒育女幸福一生嗎?!」她澄澈烏黑的杏眼直視著前方,口裡喃喃自語。「將女,你起來,你不要死……你不會死的,阿妃去求她,阿妃一人做事一人當阿妃不要你們死。」
「小肉球!」那帶著焦急慌亂的咆哮聲像是很近,又像是很遠,溫暖堅實的懷抱取代了將女發僵的雙臂,緊緊地擁住了她。
趙妃子遲鈍地回頭望向那個帶著明顯焦灼的俊美臉龐,木然空洞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好半天,下一刻終於重重一顫,像是自沉沉的噩夢中清醒過來了。
她一把緊緊揪住他強壯的臂膀,喜極而泣地嚷叫道:「君上!君上您來了,您快救救將女……她、她保護我,受傷了,還有他們,羽林衛們,流了好多血……您快點救他們……」
「別怕,有孤在此,再不會有誰敢動你一根手指頭了。」宇文堂心疼地環緊她瑟瑟顫抖的冰涼身子,低沉的嗓音裡有著深深的寵溺和無可錯認的濃重殺氣。
誰敢再碰他心尖尖上的小肉球,一律殺無赦,就算是「她」,只要再敢起這個念頭,他絲毫不介意做個大周史上頭一個親手弒母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