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一緊,無聲飆出一串詛咒。
如果上帝要他為自己先前的荒唐贖罪,那它果然是至高無上的神祇,真夠高竿,他開始痛恨換作別的男人恐怕會羨慕不已的過去紀錄。
「笑芙。」他試著友善地開口。
「是,老闆請吩咐。」她將自己掩飾在度數不高的鏡片後,面無表情。
「你一定要這樣嗎?」他困難地開口。
「老闆?」她震了一下,表面上不動聲色。
如果凌天爵維持原有的敏銳觀察力,就會發現她並非完全無動於衷,但他太過在意她,反而忽略了許多細節。
「我們曾經幫助過彼此,勉強應該算得上是朋友吧?」他看著她的眼神,不是上司對下屬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渴望目光。
「您永遠是我的老闆,您說過,回台灣後,在美國發生過的一切都不算。」她故意用「您」來稱呼他,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也將他的示好隔絕在外。
凌天爵快速閉眼,就像一般人抵擋不願相信的事,總是下意識先迴避,然後再睜開眼睛,筆直望向她。
他很清楚自己變得軟弱、變得不再瀟灑,而這一切完全拜她所賜。
「我們……我是說,我跟你之間--」
「您永遠是我的老闆。」
笑芙眼神堅定。
「你對我難道只有這句話?」他皺眉,勉強笑了一下。
「是。」她不要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任何改變。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凌天爵是個會直接解決問題的男人,他也曾暗示過兩人交往的可能性。
第一次弄懂他的暗示時,她發現自己居然心動了,他的魅力大過於那些血淋淋的輝煌紀錄。
她很慶幸自己好歹在他身邊工作了幾年,看多了老闆對女人的態度,專情不是他的專長,而她恰恰剛好只嚮往專一的感情。
所以儘管有掙扎,她依然完美地拒絕了。
拒絕像他這樣的男人,很難,是她這輩子做過最高難度的事,但她做到了,多虧他那票漂亮的女伴們,讓她不得不看清事實。
然後,她又開始替他安排晚上的約會。
她相信,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發現這不過是場笑話,她終究只是個微不是道的小秘書,他沒必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跟精神,她也無須因為他丟掉一份好工作。
愛情,如果不來真的,就會像喝到髒水一樣的偽咖啡。永遠嘗不出咖啡真正的美味。
「今晚我有約會嗎?」凌天爵失心地問,整個人彷彿泡在寂寞裡,唯有望著她的眼神發散出熱力。
「邵氏金控董事長的小女兒或名模林曉琳,或者--也可以在時間上錯開。」
一個晚上,他是有這樣的能力和魅力應付兩名各有千秋的美麗女人。
他看著她,從她眼晴裡讀到了自己跟她之間的不可能。
真要命,這不是他想要的!
凌天爵想尊重她的決定,但他更清楚,以自己的個性絕不允許「放棄」這種事發生在他們身上。
隨便誰都可以,但不可以是她。
他只對她有想專一的感覺,前所未有,簡直比他過去的荒唐更荒謬,說出去恐怕也沒人肯信,但他就是這麼見鬼的愛上她了。
所以他對她完全狠不起來,只敢迂迴的試探,每每看見她為難的表情,就會心軟收手。
他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凌天爵,他變了,因她而變。
他變得想要學會珍惜、懂得真心的體貼、甘願專一……他在心底歎口氣,悲慘地發現自己早已經無權選擇放棄。
他愛她這件事,早已三審定識。
凌天爵看見自己手上的確握有兩個選擇,得到她的愛,或者--寂寞終老。
「你幫我安排吧。」他銳利的視線纏上她,奢侈地期盼能得到一絲嫉妒的情緒響應。
「是,我會把兩個約會都安排進去,就跟以前一樣。」說完,笑芙微微傾身,快速走出辦公室。
這一次,是她走得太快,沒有看見他臉上宛如丟失了一切的死灰表情。
快遞送來一個沉重包裹。
笑芙送進去不到半小時,凌天爵就撥內線過來要她取消晚上所有約會,然後要她改訂一間他最喜歡的餐廳,兩個位子。
他要跟誰一起過去?
有那麼一秒鐘,她很想問,幸好忍住了。
晚上七點,她剛安排完明天的所有行程,並做完最後一次確認動作,接著點出當天高階主管會議的錄音檔,正要動手整理會議紀錄;「笑芙。」內線傳來他低沉好聽的嗓音。
「是。」她馬上恭敬的響應。
「還在忙?」他問。
「只剩下今天豹會議紀錄。」
他沉吟了一下,淡淡說句,「很好。」掛斷電話。
五分鐘後,凌天爵高挺的身影出現在總裁辦公室門前。
笑芙出於習慣性的抬頭,看他一眼,「總裁,您要下班了?」
「對,還有點事。」他說話語氣除了輕鬆之外,居然還有一絲鮮少出現的緊張。
發生了什麼事嗎?
笑芙心中的疑惑沒有持續太久,就看見他手裡抓著下午那包包裹,站定在她辦公桌前。
「會議紀錄明天再弄。」凌天爵不等她回過神,指節在桌面上輕敲兩下,以確定有得到她所有的注意力。
「可是……」她工作的第一準則就是「今日事,今日畢」。
「跟上來。」說完,他頭也不回,直接走進專用電梯裡,按下樓層按鈕後,他便一直接住開門鈕,雙眼冷冷地瞅著她。
笑芙亮著頭頂上的大問號,匆匆看一眼他冷峻的表情,抓起皮包,關上計算機,快步踏進電梯裡。
電梯一樓、一樓往下降,她在等他主動開口解釋,但他卻毫無動靜。
當電梯來到地下一樓的停車場,凌天爵快步走出電梯,笑芙卻站在電梯裡,這次換她長按住開門鈕,心裡想著若他不給個交代,她就拒絕出去,他走了幾步後察覺到她沒有跟上,高大身影側轉過半個身子,靜靜的注視著她。
她皺起眉,懷疑現在是不是在比誰比較能沉得住氣?
他依舊不發一語,望著她的眸子卻慢慢透露出深情,她心底驚了一下,率先敗陣下來--
「老闆?」她不想看見那雙眼睛那樣的看著自己。
凌天爵苦笑了一下,「剛才的餐廳,兩個位子,你跟我。」幾個字,交代完她所有的疑惑。
笑芙望著他繼續前進的步伐,鬆開按住電梯按鈕的手,快步跟上他,直到坐上車後,才開口問:「為什麼?」
聞言,他不急著回答,僅僅冷冷瞥看她一眼,輕吐,「你猜。」
她低下頭,皺著眉頭想,「我最近工作表現不好?」
「你的工作表現向來冷靜利落。」凌天爵輕扯動嘴角。
以前他感謝她專業的工作表現,現在卻只想狠狠砸碎她的冷靜自持,與她相較起來,他幾乎顯得太過情緒化。
又有誰會相信,他居然也有被女人影響的一天?
經過那趟美國之旅,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竟可以比他還更不當成一回事?答案很簡單,卻很傷人,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她不愛他,而他卻該死的剛好相反!
「老闆,抱歉,我真的猜不出來。」她很小心,不讓自己在他面前出糗,也不想洩露一丁點情緒。
凌天爵油門一催,幾個漂亮的弧線,車身帥氣地滑出停車場,開始在大街小巷裡行駛。
他不說話,她繃緊神經,直到車子停在餐廳門口,有幾人立刻山來迎接他們,有一人接過車鑰匙將車開去停好,其他幾人則領著他們入座,接著,同時出現好幾位服務生先端上精製的小點心,又忙碌地為他們倒茶水、準備熱毛巾、點餐。
幾分鐘後,服務生們開始上菜,是上海頂級料理。
「先吃。」凌天爵丟出命令後,又不說話了。
笑芙想問,但他們身邊一直有服務生來來去去,戰戰兢兢地服侍他們用餐。凌天爵看起來很自在,姿態優雅地進食,顯然很習慣有人為他緊張忙碌,但她則否。
他看出來了,用餐大約五分飽時,他揮退所有人員,表示不希望再有人進包廂打擾他們。
「這個,你看一下。」凌天爵把那個包裹放到桌上,示意她動手打開。
「這是?」她看而不取。
「你的東西。」他冷淡地看她一眼。
「我的?」她的東西怎麼可能會寄給他,莫非是--
從她眼中,他知道她猜出來了。
「奶奶寄來的婚紗照,我們一人一本,你可以任意處置,那是奶奶給你的。」
凌天爵見她吃驚地看著照片,眼神化柔。
笑芙顧不得飯吃到一半,立刻翻閱起來,「好漂亮的照片,一定很貴。」
聞言,他挑起一道眉。
價錢從來都不是問題,人跟感情才是重點。
「這裡應該不是全部。」她說。
「奶奶那裡有全部的照片,總共六本,她老人家一張一張慢慢挑,最後精選了幾組照片寄給我們。」他為她解釋。
她聽了,心裡突然覺得有些難過,喉嚨瞬間一緊,眼眶紅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