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疑起身,食指摳了摳額角。怪了,昨日明明聽那惡人說正午會到的啊……
湊耳貼上門板,外頭車來人往的聲音隱隱傳來。
「怪了……怪了……」她嘴裡喃念,覺得就是有那麼點不對勁。
鼓足了勇氣,她輕輕拔開小門的門閂,牙一咬,緩緩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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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擷香姑娘!擷香姑娘!」碧兒跑得飛快,直衝進大廳,腳下一絆,還差點跌倒。
擷香上前攙扶。「來了嗎?」
「不是,你快來看!」碧兒反倒拉了她的手,忙不迭地又往廳外奔去。
發生什麼事?擷香微微皺眉,快步跟上,到得樓門前,只見小門開啟,碧兒朝她直招手。
「官、官兵全撤走了!」碧兒指著外頭喜嚷。
撤了?擷香衝出門外,只見門前大街又恢復人來人往的景象,森羅包圍的軍隊已全數撤去。
見醉月樓有人開門出來,週遭的人又開始圍觀。
不顧眾人指點,擷香快步出了門外,確定連圍牆外的官兵都走了,這教人難以置信的喜悅才滲進腦海。
她還以為是因等待的錯覺,讓時間過得漫長,沒想到時間卻是真的流逝。
「姑娘,」一名郎中模樣的男子,帶著肩背藥櫃的僕役走到她面前。「瞧你氣色不佳,老夫人內幫你診斷好嗎?」
「不用了……」擷香搖頭,這乍變的情勢讓她反應不過來,一抬頭,卻見那郎中有著一雙看了五年再熟悉不過的眼。
品頤說他們喬扮郎中……昨日的對話浮現腦海,擷香隨即會意,心思細膩的遲昊敢如此堂而皇之登門,定是事情有了轉機!
「麻煩大夫了。」擷香喜悅一笑,轉身領先入內。
郎中和僕役相視一笑,隨後進入,關起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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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個月內,京城盛傳的都是因娥貴妃家族命案而延伸的醉月樓事件,街坊傳聞,茶樓說書,題材盡在這裡頭翻轉,各種說法不一——
有人說初護衛破了羅剎門獲聖上重賞,賜了黃金千兩及高官爵祿。
有人說羅剎門為了滅口,醉月樓裡的人一夕之間全被殺害化骨。
有人說錯怪醉月樓的端木柏人遭受天罰,雙腳癱瘓,再無法站立。
最離譜的,該是有人說,其實醉月樓裡都是天上謫仙下凡,來撫慰人心的,協助破了命案後,都功成返回天庭,才會一夕之間人去樓空……
不管如何傳聞,曾經輝煌繁華的樓宇已不見聲息,燈破幔裂,一天天地風吹雨淋日曬,逐漸褪了顏色,退去人們口中的傳聞。
只依稀有人記得,那裡曾是紙醉金迷的青樓,曾是名享一時的醉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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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青翠的山巒起伏,有個小小的村莊座落於此,前有豐沛湖水,村人們引水耕種,秋收之後田地裡只餘枯黃的桿梗,人人臉上掛了滿足的笑,看不出來這村子在三年前曾歷經蝗害摧殘。
有間小木屋靜靜地立在村子末端,和其它農家不同,竹籬笆只圍了塊小小田地,裡頭長著乾癟枯黃的菜葉,稀稀落落的讓人分不出是青江菜還是油菜花。
屋後公雞頗有聲勢地叫著,又飛又跳,那跑得健壯的肌理線條光看就讓人覺得肉硬得緊,更別想去咬下入腹。
而且,都已是當中,這雞還扯緊了喉嚨直叫:「咕、咕!咕!」
「吵死啦!」一名女子氣急敗壞地奔出屋外,拿著湯瓢不住揮舞。「都中午了你就別叫了成不成?」
公雞驕傲地一昂首,邁著小步子,走了開去,尖喙在地上啄啊啄的。
身著樸素布衣的水淨盯著那隻雞,又好氣又好笑。
都說別幫她買雞了,品頤還是堅持要買,說給她補補身子。補?補什麼身子!她根本不敢殺啊!結果養出這個心頭大患,可惡!
品頤現在可幸福呢,那天和遲昊來找她,她不過出去餵個雞,誰知一推門進屋,只看兩條靠在一起的人影倏地分開。遲昊那向來沒表情的臉上仍一片平淡,但品頤卻是赧紅了臉,揪著自己衣角直扭,等她意會到自己打斷了什麼好事時,她的臉也飛上了紅暈,如有火燒。
想起那一幕,她仍不禁莞爾。拉開小門走到前院,蹲下身來,看著那些發育不良的菜葉,思緒回到了現實,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怎麼會這樣呢?她明明照著村口的吳大嬸教的去做啊,怎麼吳大嬸種出來一片綠油油的,她種出來的確是乾癟枯黃。
看起來難吃還是得吃啊。說什麼也是她辛苦種的,何況屋裡就只剩下上回品頤送來的幾顆地瓜和米粒了。
突然,奔騰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忙著拔菜的水淨沒有抬頭,卻聽馬蹄到了院前,即沒有聲息。
不會是找她的吧?會找她的只有品頤和遲昊,他們兩個,是不騎馬的。骨碌碌的眼珠子轉了轉,決定專心拔菜。趁著冬天沒來前明天再下一次種,就不信種不出來!
屋前的人下了馬,穿著短靴的腳就站在竹籬笆外,腳尖對著她。
不……不會吧?水淨用眼角餘光一瞄,看清來人,嚇得直跳起身,懷中菜葉散落一地,她無暇顧及,頭也不回地衝進木屋。
未料到她有此反應,來人翻過籬笆來到屋前,拍了下緊閉的門板。「開門。」
水淨連忙把門閂得更緊,連屋中木桌都拖來擋門。「你走!」
「再不開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屋?」來人吼道,在門板又是重重一拍。「開門!」
小木屋是品頤和遲昊辛苦幫她建的,這一垮,她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他們?而且他們出賣了她的下落,她也不屑找他們幫忙了……
水淨拖開木桌,哭喪著臉,站在門前還在猶豫,門外又傳來石破天驚的一聲大喝,她不得已只好拉開門閂。
門一拉開,高大的身影立即阻擋了由外射進的光線。
「該死的你!」眼中狂燃的火焰像會炙人。
「我、我只是……」她囁嚅著還想解釋,卻被大手一攬,所有話語全被狂猛攫取。
他的唇溫柔火熱,一如記憶中……水淨閉上了眼,手違抗理智地環上他的腰際。
逼自己離開那誘人的唇,初天緯捧住她的臉,不讓她閃躲,瘖啞低喃:「為什麼要逃開?你明知我想見你!」
從御書房離開,知醉月樓圍兵已撤,他心頭擔慮暫緩,一心只急著將羅剎門餘孽逮捕歸案,不過短短二日時間,再踏進醉月樓,卻是人去樓空,什麼也沒有留下。
他費盡心力找尋,甚至進了端木府第,逼問端木柏人,仍是一無所獲。她的下落不明,讓他心力交瘁,惶惶不可終日,直至昨日,一名帶著僕役的走方郎中,主動前來告知她的下落。
「可……我不想見你!」水淨咬唇,垂下眼睫不看他,說出違心之論。「我恨你毀了醉月樓,毀了一切!」
她何嘗不想見他?每夜夢裡,儘是他的身影;每回閉上眼,都聞他的溫醇笑語,但,她不敢貪戀,她配不上他。
「你不恨我。」他低頭侵上她的唇,直吻到她呼息凌亂才罷休。「品頤都跟我說了。」
水淨紅著臉瞪他,氣他用這種方式輕易破壞她的偽裝。
「我愛的是品頤,別來糾纏我,你走!」她用力推著他的胸膛,氣惱地發現他根本文風不動。
聞言,初天緯狡猾地笑了。「遲昊也跟我說了。」
他知品頤是個女的了!水淨腦中直想還有什麼借口能讓他死心離去,卻在看到他的臉時,怔住了。
從他來之後她一直沒看清楚,他瘦了,一直是乾淨俊逸的相貌佈滿了髭胡,眼中因疲累而滿是血絲。是她嗎?是她害得他如此嗎?
見她突然紅了眼眶,初天緯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我不逼你了,只要你別再躲著我,我不會逼你,別哭……」
都被她狠心對待了,他還是護著她……
「你是官,我只是出身青樓的殘花敗柳,」她閉眼低喃。「和我在一起,會害你身敗名裂的……」
「我不是官了,而且你這花柳是被我殘敗的,不讓我負責,我也不許別人負責。」她終於說出她的顧忌了!初天緯愉悅一笑,輕輕撫過她的發。
「你不是才被皇帝賜了將軍稱號及黃金千兩嗎?」水淨驚愕抬頭。
「黃金拿了,官我辭了。」將她微蹙的眉頭撫平,他低笑。「我不要再過那種爾虞我詐、是非難辨的生活了。」
「你會後悔的。」眼中泛起感動的淚水,她吸了吸鼻子,環住他的腰際。「我連菜都種不好,我也不會縫衣服,我連雞都殺不了,我只會煮地瓜小米粥拌菜葉,要了我,沒好處的。」
「這些日子,你只吃地瓜小米粥拌菜葉?」他心疼地用指尖輕撫她瘦削的下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