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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祈霏

  兩人回到客房裡,暫離喧囂,對於先前在樓下的對話,耿耿於懷。

  傳言半真半假,段松波也曾聽過,而按照那兩人的說法,與自己耳聞的,不謀而合,但其中細節,必要謹慎查明,才能有所突破。

  「我真的不記得……那件事……」古辰芳不斷回想,腦海一片空白,拼湊不出當年的事端。

  「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嗎?」即使當年她年紀還小,但完全沒有印象這一點,讓段松波感到詭異。「慢慢想,比如說你是怎麼離開家的?除了古前輩之外,你娘親呢?」

  「我記得,她好像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在說起這話的時候,段松波覺得古辰芳的表情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你確定?」

  「為什麼這祥問?」古辰芳擰起眉,表情不悅。「難道我會連;我娘親的死,都不記得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段松波看著她,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況且對他造假或隱瞞,根本沒有好處。

  「所以我爹才會常常說我野,就是因為沒有娘親管,所以才會變成野丫頭的。」她坐下,替自己斟杯茶,心浮氣躁的。

  「當年你年紀尚輕,恐怕很多細節你也不知情。」段松波坐在她對面,以指敲擊桌面,思考了一會兒才建議道:「不如找來你的師兄,我們問個清楚。你的記憶再加上他的印象,說不定可以拼湊出一些端倪。」雖說無法知道全貌,但經過旁敲側擊,或許能理出真相。

  「你說丁師兄?」

  「對,我想應當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了。」

  唯有這時,他才覺得她放出古家重出江湖的消息,是件不算太蠢的事。

  哎,這女人是總是要他收婁子呀!

  「如果她說沒有印象,我能夠理解。畢竟那段回憶,對-個小丫頭來說,未免太不堪了。」

  昏黃燈火,燭影飄搖。

  丁稟亦面對著段松波,覺得似曾相識,究竟是在何時看過他的呢?他一時想不起來,但就是對這張出色的臉面,有些印象。

  「辰芳人呢?」

  「在隔壁客房。」段松波找他來,不為別的,正因為古辰芳的記憶,讓他心生異感。「她想來,被我攔下,我想先和你談談。」

  丁稟亦頷首,明白他的用心。「你真是個心思敏銳的人,沒想到那丫頭竟能遇上這樣的人。段公子,那丫頭不壞,就是心思不夠細膩,個性稍稍好強,很有正義感,是個道道地地的直腸子。」

  「我已經領教過了。」對於丁稟亦的話,他很有同感地點頭。

  丁稟亦忍不住笑開來,看來他是吃過師妹的虧了。

  「她的記憶,有很多都是假的。」丁稟亦不曉得說出這樣的話,段松波是否會相信,不過事實就是如此。

  段松波沉默不語,聽他繼續說下去。

  「比如她的娘親,並不是從小過世,而是長年病臥在榻,所以對師母的印象非常薄弱,再加上……」丁稟亦欲言又止,話說到一半,突然說不下去了。「到現在我還是不懂為什麼古家會遭遇這樣的禍事?」

  「有人說,江湖下達拘殺令?」

  「這僅是其一。」丁稟亦面色沉重,對於那段回憶,也非常不願回想。「當年江湖五大長老上古家,帶走師父,之後便傳來師父的死訊,師母由於長年病臥,不在本家,沒想到等我們趕到時,她已在別院遭人凌辱而死……」丁稟亦握緊拳頭,緩和了一下情緒才又續道:「辰芳那丫頭,被師弟藏在櫃子裡,所以才能僥倖存活下來。」

  聞言,段松波繃緊身子,宛如遭雷殛,無法呼吸。

  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要命喪黃泉了。

  「想必,她是看見什麼了,才會喪失當時的記憶。我還記得,當我們把她從櫃子裡拖出來時,她幾乎成了癡兒,好一陣子無法言語,連我也認不出來。」丁稟亦鎮定地繼續說著:「沒多久,一天夜裡幾個穿著宮服的人上門抄了古家,幾個師兄弟抱著她從暗門逃走,待天亮再回去時,已經找不到其他人的去向。說來也古怪,那日街坊鄰居都說沒有看見官府的人進出古家。」

  「所以,你們自然也找不到當日夜抄古家的官員?」

  「段公子所言甚是。」丁稟亦苦笑道。

  「這座王朝,果真無奇不有啊!」燭火照映在段松波的臉上,白日斯文俊雅的模樣不見了,取而代之是深沉的表情。「你知道古前輩是怎麼死的嗎?可有下葬?」

  「師父死時,面容被毀,我們還是從他身上的印記才認出來。說來慚愧,平日受師父照顧,遇事卻沒辦法給師父厚葬,加上官府的人還在搜查,所以簡單的給師父安葬,圖個自己心安罷了。」

  「當年你們年紀尚輕,哪知江湖險惡?已經做得很好了。」段松婆明白這種事,沒有人希望遇到,就是因為碰上了,所以才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

  「我所知道的,大抵就是這些了。」

  「你還有與古家當年逃出的師兄弟連絡嗎?」或許,未來也有可能再遇到古家門下弟子也說不定。

  說到這裡,丁稟亦神色有異。「逃出來的師兄弟,不足十人,有的沒多久遭到江湖拘殺,有的被官差帶走……我猜應該凶多吉少。」

  「所以,僅有你和辰芳活下了?」

  「嗯,看來應該是如此。不過說不定,會遇到其他師兄弟,我打算在城裡多待幾日,看能否遇見他們。」

  段松波對於他的做法,很能認同。「我們在這客棧留宿,若你有其他同門師兄弟的消息,不妨來這兒告訴辰芳,我想她一定會很離興的。」

  「可不是嘛!那丫頭,從以前到現在都相信人性本善,所以總是不顧後果的先熱情付出,但這樣的個性,在險惡的江湖肯定要吃虧的,所以今後有勞段公子多加照料了。」

  段松波微微一哂,把話聽進去。

  「那我到隔壁去看看那丫頭了。」丁稟亦起身,打算離開。夜深了,他不便多打擾,與古辰芳打個照面就回去。

  「丁公子,這麼多年來,你有想過找出,古前輩當年究竟做了什麼事,才會引來殺身之禍嗎?」

  丁稟亦搖搖頭,「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贊同辰芳重振古家門派,但若是執意追究往事,恐怕不是聰明的做法。」

  「也對,畢竟事過境遷。」

  「是啊,憾事己經發生,再追究也無法改變什麼,不如安分的活下去。」

  「若是重振古家,丁公子會回來嗎?」

  「辰芳若是需要,我必定會助她一臂之力。」

  「難道不怕有人咬著當年舊事不放,回頭再殺古家弟子?」

  「十年了,江湖總是善忘的。」

  人心易變,江湖更是如此!

  第9章(1)

  夜深,盈月掛天。

  段松波睜開眼,知道天冷有人不好睡。

  她就像是貪食的貓,得到好處就知道往哪兒跑。之前她總是我行我素,做什麼只管自己往前走,壓根兒把他拋到腦後。

  唯有這時候,才會把他記在心裡。

  「哪家小花貓不睡,偷跑到別人屋裡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古辰芳索性把他往床鋪內擠了。「你怎麼還沒睡?」

  「睡了,但是你一開門又醒了。」

  他怎麼可能會睡得深,在鏢局之外的地盤,要他睡得深沉只有兩個方法,一是下藥,二是把他殺了。

  無論是何者,都不會出現在他身上,他有相當的自信。

  古辰芳拉了被子,果然是暖呼呼的,等等一定很好睡。嘻嘻……

  「剛才丁公子找你,怎麼不應門?」

  「有嗎?大概是我睡了吧。」古辰芳背對著他閉上眼,如此說道。

  「你是不是聽到我跟他的對話了?」

  「沒有,我說我睡著了。」

  「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跟平常不同。」她以為他的聽力有這樣差嗎?

  「哪有?我的聲音很正常呀!」她死鴨子嘴硬,根本不肯承認自己聽到。  「其實這也沒什麼,真的!」段松波拍拍她的背,將她抱在懷裡。「有時候,我也會有想要哭泣的衝動。」

  「比如說?」

  「莞兒死的時候。」

  「你哭了多久?」

  「我來不及……」他把雙臂收得更緊,埋在她的肩窩裡。「你知道嗎?即便站在她的靈堂前,我還是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你的心底,一定把淚都流盡了。不是有人說過嗎,心傷透了,淚水是沒辦法流出來的。」

  「所以你還能哭,是件好事。」吻著她的發心,段松波很溫柔地哄著她。「當我站在莞兒靈堂前,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莞兒的爹娘其實對我相當不諒解。」

  「錯不在你!」

  「但是我卻無法為她流淚,所有人都哭到無法自已,我卻只能站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

  直到現在,段松波仍舊想不透自己當時為什麼落不下淚。

  「隔了一年,我夢見了她,那一夜,我狠狠地痛哭一場。」他的人生,在她離開以後,已經變成荒地,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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