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甫哥哥呢?」急切的表情表露無遺。
上官老爺愣了下,像是這一刻才發現眼前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丫頭,竟然對他那冷冰冰的兒子有意思。
「他說衙門裡有件大案要審,走不開。」上官老爺軟聲回道。
「那就是說,他不會來了?」失望像是門外冷冽的風雪覆蓋她全身。
「恐怕是的。」上官老爺歉意的點點頭。
「可是我還特地送了請柬去……」他怎麼可以不來?她落寞的喃喃低語。
她的事不是應該比全天下任何事都還要緊嗎?他怎麼可以為了那些無足輕重的事而錯過這麼重要的日子?!今天可是她的十五歲生辰耶!
「那小子成天忙得不見個影,肯定是把這事兒給忘了,別氣,改明兒個我叫他親自登門向你賠罪,好不好?」
上官老爺對這小女娃可是有說不出的好感,這丫頭聰明又漂亮,最重要的是伶俐又活潑,若是能當他上官家的媳婦兒,他是再高興不過了。
「不好!」她悶悶的吐出一句。為了這天她已經等了好久、好久,距離他們上一回見面,已經好幾個月了,她無法忍耐了!
「我要去找他!」絮兒說完,轉身正要往廳外跑,冷不防卻被柳老爺叫住。
「站住!你要上哪兒去?」
勉強停住腳步,她繃著嗓子道。「找甫哥哥。」
「你是怎麼回事,今兒個可是你的生辰,這麼多來客登門祝賀,可說是給足了你面子,現下你卻想一走了之?」
「我才不稀罕!」絮兒嘟著小嘴,一點也不領情。
「你──」柳老爺向來寵女兒,但在這節骨眼上卻也不免懊惱,自己把這個女兒寵得無法無天,任性過頭了。
「柳兄,別動氣,有話好好說,孩子嘛,任性點難免!」一旁的上官老爺趕忙替絮兒緩頰。
「她已經十五了,換做一般尋常百姓家的姑娘不早當了娘,為孩子、三餐操煩了。」柳老爺叨叨絮絮念道。
「這……哎,不一樣嘛!」上官老爺接不上話,只好含糊的笑笑。
「上官兄,這事你別管,今天若不好好說說這丫頭,往後不無法無天了?」柳老爺轉頭面對女兒,首次拿出當爹的威嚴。「絮兒,你可是堂堂的柳府小姐,怎能隨便出府拋頭露面,不准去!」
「我要去!」
「不准!」柳老爺這次當真惱了。
「爹!」絮兒氣惱的不住跺腳。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雙冬,帶小姐回房去!」
「是。」雙冬在一旁低低應了句,卻遭受主子投來的一記白眼,害得她聽老爺的不是、聽小姐的也不是。
絮兒眼見說服不了爹爹,轉而向柳夫人求援。「娘,你跟爹說說嘛,人家今天非去找甫哥哥問個清楚不可。」拉著她娘的衣袖,絮兒膩著嗓子撒嬌道。
「絮兒,上官甫是府衙的刑名師爺,又不是那些游手好閒的公子哥,想想縣太爺每天要辦的案子有多少,他又是縣太爺倚重,絕少不了的左右手,哪來的時間是不?不如這樣,改明兒我再請你爹送封請帖到上官府,請上官甫過府來──」
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些話她哪聽得進去?
「我不要,我現在就要見他!」她氣鼓著小臉,倔強地不肯退讓。
原來娘也跟爹同一個鼻孔出氣,淨想勸她打消主意。
其實這些話她又何嘗不瞭解,但在她心中,始終認為自己在他心裡該是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就算他再忙,也該為了她排除萬難。
「瞧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全被咱們給寵成這樣,說風就是風,要雨就是雨……」柳老爺不停埋怨數落。
「我討厭你們!」遽然迸出一句話,她氣惱轉身奔出廳外。
她不會就這麼死心的,海可枯、石可爛,但她見上官甫的決心誰也不能阻止!
柳老爺跟夫人目送女兒遠去的身影,好像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老爺,絮兒該不會是喜歡上官甫吧?!」柳夫人不確定的開口。
「似乎──是這麼一回事。」柳老爺點點頭,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原來女兒心裡中意的人竟是上官甫,怎麼他到現在才發現,害他兜了那麼大個圈,早知道他就不必費心安排了。
柳老爺的目光掃過遠處幾名嘻嘻哈哈的公子哥,難免有幾分懊惱。
「那該怎麼辦?」柳夫人一下也沒了主意。
「讓我想想……」柳老爺若有所思地撫著短髭沉吟。
絮兒跟上官甫是自小一塊玩大的,兩小無猜感情好得很,他柳家跟上官家又是世交,結成親家倒也是天作之合。
有了,不如順勢推舟讓兩家就此聯姻,來個親上加親!
「就這麼辦!」柳老爺得意一擊掌,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第二章
「再上來一點!使點勁推!還差一點……」
月黑風高的夜半,柳府後院傳來壓低的嗓音,兩個鬼祟身影在牆邊晃動,不時傳來低低的尖嚷。
「小姐,當心點,小心跌下來──」一個緊張兮兮的聲音不時在下面驚叫著。
「閉嘴,雙冬!」踩在雙冬肩膀上的絮兒不耐地翻了個白眼。
「小姐,這牆這麼高你怎麼出得去嘛?!」雙冬說著說著像是快哭出來似的。
這牆足足有兩人高,光是看她就腳底發軟了,也唯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敢爬上去。
「再說,萬一被老爺發現了,我肯定會被老爺責罰。」這才是她最擔心的。
「不會啦,在天亮前我一定會回來的。」絮兒信誓旦旦的保證,邊賣力踮起腳想攀上牆頂。
該死,這牆怎麼高得像是永遠也碰不到頂似的──她在心裡氣惱地罵著。
粗糙的石牆磨破了她細嫩的手掌,但一想到上官甫就在牆的另一邊,這一丁點的痛楚突然變得微不足道。
「小──小姐,我快沒氣力了……」腳下的雙冬可憐兮兮地發出微弱的哀號。
「雙冬,撐著點,我快爬上去了,再用點勁啊!」掛在牆上,絮兒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只能催促雙冬使勁的推。
「好,我盡量……」可憐小雙冬那麼瘦弱的肩膀像是快被主子踩垮似的,但腦子裡根深蒂固的忠誠,讓她硬是咬牙卯足了勁,托著主子的屁股死命往上推。
當絮兒的手終於碰到牆頂,兩腳也跟著跨坐上去,她興奮得一時忘了形,扯開嗓門就喊著:
「我上來了、我上來了!」
「小姐,您不能這麼大聲,會把護院引來……」
話還沒說完,遠處已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隱約閃動的燈光顯示來者還不只一人。
「糟了!」她看著陰暗闃黑的另一邊牆,突然發現自己沒有「人梯」可踩根本沒法下去。
「小姐,護院來了,您快走!」雙冬倉皇催促著,邊邁著小步急忙往裡頭走,想使出拖延戰術。
「可……可是……」她不知道怎麼下去啊!
看了眼黑漆漆又高如深淵的牆下,她一陣心驚膽跳,不知道剛剛爬上牆的那股衝勁是打哪兒來的。
「小姐,快啊!」
「啊?」被雙冬這麼一催,絮兒整個人都慌了,身子一時沒穩住,整個人驟然往下摔。
「啊──」黑暗中傳來驚叫聲。
死命閉著眼,絮兒以為她會摔死,像一塊廚娘老愛在砧板上使勁捶著的肉泥,直到身子被拋進軟綿綿的雜草堆裡,她才驚魂未定的緩緩睜開眼。
她沒死?急忙低頭審視起自己,手腳都還好端端的連在身上,除了羅沙帕頭摔歪了一邊,她奇跡似的毫髮無傷。
老天有眼,知道不該讓她這麼一個癡情女子香消玉殞,她感激莫名的雙手合十默默朝天膜拜。
「雙冬,你在這做什麼?」
驀地,她聽到牆內傳來護衛的聲音,讓正準備起身的她一動也不敢動。
「沒──沒有,我睡不著,來散步。」
說起柳府的護衛,也不知爹是從哪裡請來的,別說個個高頭大馬、虎背熊腰,行事更是謹慎敏捷、心細如針,跟那些腦袋裡塞草包的粗人截然不同。
「剛剛那是什麼聲音?」警戒的腳步聲四下走動察看著。
「呃,大概是小貓叫吧,對,貓叫!」雙冬不自然的乾笑幾聲。
「貓?這種天氣哪來的貓?」護院懷疑問道。
「呃……叫春啊,春天到了嘛!」雙冬急中生智,隨口謅了個說詞。
叫春?絮兒頓時頭皮一陣麻,為了自救,不得已絮兒只好捏起鼻子,學起這輩子從沒學過的貓叫聲,使勁的扯尖嗓門,淒厲的叫聲惹得她竄起滿身雞皮疙瘩。
「你們聽,這會兒不就叫了。」雙冬高興的嚷道。
「怪了,今年連雪都還沒融就有野貓叫春?」
「可不是,怪事年年有啊……」
隨著幾名護院納悶的嘀咕聲逐漸遠去,院內也再度恢復原有的沉寂。
「小姐,他們走了!」高牆另一頭,雙冬壓低嗓音報告道。
「臭雙冬,下回要敢再讓我學貓叫,我絕不饒你!」絮兒恨恨警告道。
「小姐,對不住,雙冬也是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