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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頁     千尋

  「陳姑姑,別這樣,快起來。」她扶起陳姑姑,從懷裡掏一張百兩銀票及一封信塞進她的包袱裡,再用帕子拭去她臉上淚跡,輕聲道:「天不早了,我讓小四送你出宮,銀子你留著慢慢用,如果碰到困難,帶著那封信、照上面的地址找去,會有人幫你的。」

  陳姑姑拚命搖頭,老淚縱橫。「姑娘,如果有我可以為您做的事,求求您、用上我,讓我一身罪惡得以洗滌,否則百年之後,我無臉見賢妃娘娘啊……」

  看著她的堅持,賀心秧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半晌,她才緩緩歎氣,低聲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

  第十二章  柳棄之亡(1)

  婚期逼近,小四回到王府幫忙張羅婚禮的諸多事宜。

  這日下朝,蕭瑛換過朝服,與小四會合後,便往懷寧宮方向走,小四手裡提著一個包袱跟在後面,蕭瑛臉含春風、目露喜氣,腳步輕快地走在前面。

  進了小院子,看見風喻和苓秋抱著望望守在賀心秧房間門口,見蕭瑛靠近,望望張開手臂就要人抱。

  蕭瑛抱過望望,緊緊地摟了一下,望望活潑熱情,誰抱都好,和願願的冷清比起來,女兒終究是貼心可愛。

  「爹爹。」她嘴巴甜甜、聲音甜甜,叫起人來,讓聽的人心底也跟著發甜。

  「乖小瑀。」忍不住蕭瑛又連連親她好幾下,生女兒真好啊,娘不給親,親女兒抵賬。

  賀心秧有她的固執,蕭瑛也有自己的固執,孩子姓蕭不姓賀,願願、望望可以當小名,但他們真正的名字得由他來取。「哥哥呢?」

  「願願在吃午膳,紫屏在餵他。」苓秋回答。

  「小姐呢?」

  「還在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兒個又熬夜寫書,今天到現在還沒起床。」苓秋皺眉回答。

  小姐是越來越嗜睡了,昨兒個采莘公主還悄聲問她是不是又懷上孩子了,她苦著一張臉笑道:「我又不是雌雄同體,怎麼懷、跟誰懷啊?」

  什麼是雌雄同體,苓秋聽不懂,可小姐的話她是聽懂啦,她與王爺之間並沒有她們想像的那種狀況。

  「睡到現在?」蕭瑛擰眉。

  自上回的事情過後,賀心秧再也不放心將孩子交給旁人,連乳母都遣走了,還把紫屏、苓秋調回去,一人照顧一個,身邊竟沒留下半個人。

  現在連作息都不正常了,再下去還得了,小優好不容易才將她的身子調養得好一些,可別又弄得像以前那樣。

  「是。」

  蕭瑛轉身對小四說:「去傳午膳。」

  「是,王爺。」

  蕭瑛把望望交回苓秋手中,接過小四手中的包袱,轉身往裡頭走。

  他一路走,一路聽著苓秋和望望接詩。

  「松下問……」

  「童子。」

  「言師采……」

  「藥去。」

  望望童稚清亮的嗓音傳入耳中,他心底湧起難以言喻的幸福感,這就是他渴望許久的家,不是王府、不是宅第,而是真真實實的「家」。

  進到裡間,他走向床邊,賀心秧睡得又熟又甜,粉粉嫩嫩的臉頰貼在涼涼的被面上,小小的手臂抱著長長的枕頭,那是紫屏特地為她做的,聽說外頭買不到,肯定又是她們那個時代的產物吧。

  蕭瑛輕輕坐在床邊,看著她嬌憨的睡顏,也不曉得作了什麼好夢,她笑彎了嘴角。

  近日,他依稀記起一些舊事了,他幼時的事、他的父皇母后,連果果小時候的模樣他都記起一點,但他還是想不起關倩和蘋果。

  偶爾會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畫面跳過,但他分不清楚畫面裡的女子是誰。

  手指輕畫過她的臉頰,他喜歡指間的感覺,滑滑嫩嫩的,接著手指滑過她的臉龐、她濃密卷長的睫毛,她是個表情比誰都多的女子,有時候一句話可以換上三張臉,歪嘴、皺眉、鼓腮幫子……明明一點都不美的表情,可讓她做起來,就是會多上幾分甜蜜悅目,讓他一看再看、百看不厭。

  她的唇很紅很誘人,他不只一次想嘗嘗她的味道,卻又怕她受驚嚇,那是一種捧在掌心怕融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時刻小心,卻小心得很愉悅的感覺。

  賀心秧張開惺忪睡眼,眼皮子打開,瞳仁裡就映入一張笑臉,很帥、很俊,比裴勇俊更吸睛,讓人想一看再看的臉。

  她懶懶地笑開,懶懶開口,「真糟糕,我又夢見你了。」

  「你總是夢見我嗎?」

  「可不是嗎?壞習慣!」說完,她咯咯地笑著。

  「夢裡的我在做什麼?」

  「你把手放在胸口,告訴我,只要你說話時做那個動作,我就不必懷疑那是真心或假意。」

  以後,看到這個動作,就代表我說的話是真的,只要出現這個動作,我還說謊,那麼我發誓,我會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現在,用你的眼睛仔細看、用你的耳朵仔細聽……

  一幕熟悉的場景躍上腦海,心,像被什麼東西給釘住,他急急喘了一口大氣。

  「沒關係,是真心、是假意都無所謂,你開心比較重要。」

  「為什麼我開心比較重要?」蕭瑛問。

  賀心秧皺眉,夢中的他,聲音怎麼這樣清晰?她揉揉眼睛,戳戳他的臉再咬咬自己的手……啊!痛!

  蕭瑛失笑,還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嗎?

  他離開床,走到水盆邊,替她擰來帕子。水有些冷,但他等不及下人來換熱水,運起內力,溫了帕子,然後扶她坐起來,替她淨臉。

  「下次想確定是醒著還是作夢,別咬自己,咬我吧。」他拉開袖子,把手臂伸到她嘴巴前面。

  她看了他半天,然後帶著一分邪惡、兩分調皮,真的低下頭,咬他一口。

  「痛嗎?」她並沒有真正用力。

  「不痛,但濕濕的,很舒服。可以確定,你已經醒了。」他捧起她的臉,把額頭貼上她的,他很喜歡與她這樣親暱。

  「哦,我已經醒了。」下意識的跟著說,她不知道為什麼近日裡自己異常嗜睡。

  「對,你已經醒了,快告訴我,為什麼我的開心比較重要?」

  他問得認真,她無法丟出一個敷衍答案,所以也跟著認真起來。

  「因為你很辛苦,為了保命,不得不在八歲那年就離開母親身邊,你不能暢所欲言,因為時刻有眼睛盯著你,對於別人,睡著、醒來、看見清晨的陽光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你不是,你的生存必須靠心機、靠競爭,靠使盡手段才能得到。

  「每個人都說你溫柔親切,你臉上掛著和善面具、與人為善,事實上你卻從不相信任何人。可悲的是,演了多年的戲,有時候連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你都分不清了。你說我是第一個看清楚你的人。」

  賀心秧講完,連自己都訝異,她竟把他的話句句牢記在心?

  現在她有一點點相信,過去的某段時間裡,她曾經進入他的心,因為,唯有在乎,才會牢記對方的話語,而那個時候的他,也記得她說過的每句話。

  「我竟然對你說過這麼多?」蕭琪很高興,自己剖心相交的對象是她。

  「嗯,你不只對我說過很多,你也記得我說過的許多。」

  「比如什麼?」

  「你記得我說,困難不會永遠停駐,它終會煙消雲散,光陰走過,再尖銳的痛苦都會被打磨得鈍重,即便永恆,卻已黯淡,只有生命始終顏色鮮明。你記得我說,能禁得起千錘百煉,才堪稱英雄,一次挫折怎能折了心志?」

  倏地,若干個片段飛快從他腦海裡跳過,速度很快,快到他捕捉不到。

  但是有個鮮明場景跳出來,王府別院、桃花小徑、落英繽紛,一把傘撐出一個世界,他將那個女孩納入胸懷,那天是三月十九……母親的忌日……

  低下頭,他看清楚了,是她,那個女孩是蘋果!

  帶著無法抑制的笑意,他望向蘋果,終於明白了!

  終於明白為什麼在勤政殿初次見到她後,自己會反覆思索?

  終於明白為什麼佇立窗前,看著窗外漫天大雨,他會認為該有一把傘,傘下該有一張巧笑倩兮的臉龐,逗得他心花怒放。

  終於明白為什麼倩兒一個沒有道理的提議,讓他娶陌生女子為妻,他竟然會暗暗開心、鬆一口氣。

  因為,一直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女人就是她,賀心秧……

  賀心秧叨叨的嘴還在提及過往。「你說,如果人可以用最簡單的一個字來形容,那麼形容你的那個字是『假』,而代表我的那個字是『真』。『假』羨慕『真』的快樂,每次碰頭,『假』就會感染了『真』的快樂,一次一次,他想逗她、耍弄她,想看她把喜怒哀樂毫無保留地表現在臉上,然後時時放在心底,每回想起便樂了眉目……」

  再也忍不住了,他深吸氣,一把將她牢牢抱住,力氣之大,像要把她肺裡的空氣全擠出來似的。

  片刻,鬆開手,他與她眼對眼、眉齊眉,笑容溫柔得像一池春水。

  「是你!畫像裡的女孩是你不是關倩。」他像發現新大陸,興奮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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