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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千尋

  賀心秧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掌心,沒傷啊,可怎麼會痛?是神經抽痛?那也沒道理抽在掌心中央?

  太監看一眼賀心秧,在後宮裡,會穿著平民服飾逛來逛去的,只有懷寧宮的賀姑娘了,他認出賀心秧,連忙雙膝跪地,滿面驚惶。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她沒回話,因為……很痛,那痛像是一路從掌心竄到心臟,刺刺的、灼灼的,像是誰在那個脈絡間點了把火,賀心秧皺著眉頭,痛到說不出話。

  蕭瑛來到她身邊,他惡狠狠瞪了那太監一眼,嚇得對方全身顫慄不已,伏在地面叩叩叩的不斷求饒,幾乎要把頭給磕破了。

  賀心秧歎氣,用手肘推推蕭瑛,說:「起來吧,沒你的事,下回小心一點。」

  「謝姑娘饒命、謝王爺饒命!」太監又連續磕幾下頭後才敢起身。

  暗衛見蕭瑛在,躬身低頭,又回到暗處。

  忍不住地,賀心秧再次攤開掌心,還是好痛,她睜大眼睛拚命看,又用另一手細細撫摸,是真的沒有傷口啊,既然如此,怎麼會痛成這般?

  蕭瑛拉過她的手,審視一番,的確沒事,他抬眉問:「手怎麼了?」

  賀心秧緩緩搖頭,突地,靈光乍現。

  「我想起來了!」她大喊一聲。

  「想起什麼?」

  「快!」賀心秧沒回答蕭瑛,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懷寧宮跑,雖然掌心的痛還在,但她現在一心一意想著願願和望望,也就顧不得疼痛了。

  她與蕭瑛一前一後進了懷寧宮、跑進大廳,一進大廳就對大家說:「方纔願願用字卡給了我四個字,官、女、卑、吃。我那手毛筆,你們是知道的,歪歪扭扭、不成樣兒,我寫字卡的時候,苓秋批評我官、宮分不清楚,還重新提筆寫了一張。女、卑合起來就是婢,宮婢,吃就是咬,是宮婢引蛇咬願願、望望的。」

  兩人心意相通,宮晴接下話,「最近你把苓秋和紫屏調到身邊,帶著願願和望望的,除了乳母還有雨鴛和翠墨,如果你的推論是正確的,她們兩個的嫌疑就大了。」

  「別談這個,先拘了那兩人,我去找找蛇還在不在,如果還在,就取蛇膽解毒。」孟郬飛快說道。

  孟郬語音方落,眾人分頭行動。

  解出謎底,賀心秧卻開始心亂,如果真被她猜中的話,那麼就是有人要對願願、望望下毒手,他們年紀小又無害,誰會把腦子動到他們身上?而雨鴛、翠墨只是宮女,做這種事定是有人在幕後指使,是誰?為什麼?

  突然,她刻意壓下去的念頭又浮了上來——

  「容你難,容下你那兩個孩子更難!」

  「你怕死嗎?你的孩子怕死嗎?別怕……人生自古誰無死啊。」

  賀心秧猛然轉頭望向宮晴,她們想到一處去了,眼裡浮起隱憂。

  看著她們的表情,蕭瑛明白她在懷疑什麼,他走到賀心秧身後,環往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他溫溫一笑。「放心,倩兒不會的,她很喜歡願願和望望。」

  這話能安慰到她嗎?賀心秧苦笑,眉心糾結更甚。

  蛇在雨鴛和翠墨的屋子被找出來了,但兩人卻失蹤,風喻出動所有禁衛軍,宮晴讓宮人幫著找,終於在御花園的池子裡撈起兩人的屍體,線索至此中斷。

  此路不通,只好從另一個方向查。

  宮晴查出雨鴛、翠墨是張和親派,再由張和那裡得知兩人是陳姑姑的侄女。但她們根本不是,既然沒有關係、又硬要把人安插進來,其心可議。

  當禁衛軍要提人時,消息已先一步傳至平和宮,陳姑姑見事跡敗露,心知再也躲不下去,決定一肩將罪責扛下,臨去前,她將一顆藥丸交給關倩服下,要小紅、小綠對外說關姑娘已經生病數日,免去關倩的嫌疑。

  臨行前,陳姑姑還緊緊握住關倩的手,叮嚀她,一定要好生照顧王爺,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關倩哭得梨花帶雨,她一句句應下,然而在門關上那刻,她抹去淚水,臉上閃過一絲戾氣,居然……讓他們逃過一劫……

  之後宮晴細細盤問陳姑姑,覺得此中大有蹊蹺,方磊也認為,傷孩子的蛇並不是陳姑姑所招的種類,既然如此,定然還有他們不知道的環結存在。

  可雨鴛、翠墨已死,死無對證,陳姑姑又親口將所有的罪責認下,即使宮晴強調毋枉毋縱,也沒辦法找到證據為陳姑姑脫罪。

  陳姑姑到了蕭瑛面前,看著他的目光中沒有恐懼憂悒,只有滿面慈藹。

  她像在陳述什麼故事似的,緩聲把自己心中所想一一招供,「……在宮裡,我見過那麼多兄弟相爭的慘劇,我怎捨得同樣的事落到王爺的孩子身上?我絕不能讓來路不明的孩子日後有機會戕害王爺的親生血脈,王爺值得更好的女人,不管是關倩還是賀心秧這樣的殘花敗柳,都配不上王爺吶……」

  為免將關倩拖下水,陳姑姑連她都一起批評。

  靜靜看著陳姑姑,蕭瑛心痛不已。

  雖無記憶,但他曾經從小四口中知道陳姑姑對待自己和母妃是怎樣的忠心耿耿,知道陳姑姑如何為了護他,讓皇后抓到暗室裡凌虐,出來時只剩下半條命,那時母妃叨念她,怎麼就不懂得替自己著想,罵她愚忠。

  過去,他、母妃與陳姑姑之間的點滴事件,都在小四的口中鮮明起來。如今,還是這份愚忠,讓她犯下無可彌補的錯誤。

  「姑姑,你錯了,願願、望望是我的親生孩子,只要你見過他們一面,就會清楚,他們與我酷似的長相,就是最大的證據。」

  蕭瑛的話像一記悶棍,狠狠砸上陳姑姑的腦門,她整個人懵了,竟然是她弄錯?她竟然親手傷害了小主子?

  一時間,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陳姑姑伏地痛哭,求蕭瑛賜她速死,她願以來命償還彌補錯誤。她淚流滿面,不停在蕭瑛面前磕頭,一下一下,重重地敲著他的心版,她的頭破了,鮮血留在青磚上,還不停磕頭,她磕不盡自己的滿心罪惡。

  那天,小時候頗受陳姑姑照顧的小四跟著進了天牢,他陪著陳姑姑平抑情緒,然後像對王爺講故事那樣,也對陳姑姑講故事。

  只不過,他講的是王爺和賀心秧之間的故事,他和他的主子一樣有好口才,所以他們之間的一段一段從他嘴裡出來,帶著溫馨、甜蜜,以及王爺苦苦追尋的幸福。

  小四說:「我不知道小姐是不是最好的女人,但我確定她是最適合王爺的人,因為在她身邊,王爺才可以快樂起來。」

  依律,陳姑姑該判死刑,但賀心秧和宮晴無法容忍這種事,一方面證據不足,一方面過度輕賤人命,而且……賀心秧又怎會看不出蕭瑛的心疼與不忍。

  於是她發言了,她說:「岳飛被十二道金牌催了命,這種愚忠太不智,而果果不是宋帝,才不會割去忠僕的項上人頭。」

  她的話救下陳姑姑一命,陳姑姑只被趕出後宮,未獲判任何罪刑。

  在她被驅逐出宮之前,賀心秧領著陳姑姑走到願願、望望屋裡,讓她看看這對雙生子。

  蕭瑛沒說錯,血緣是騙不了人的,酷似蕭瑛的願願及和賢妃有五成像的望望,誰敢說他們不是蕭瑛的孩子?

  她錯了……錯得離譜,她痛心疾首、後悔莫及。

  賀心秧並沒有多說什麼,拉著陳姑姑走到桌邊,誠摯的目光落在陳姑姑臉上,她安慰道:「別難過,願願、望望已經漸漸好起來了。」

  「是老奴錯了,老奴罪該萬死。」她掩面哭泣。

  「陳姑姑,我帶你過來,是因為你對王爺的忠心。你的做法不對,但心是對的,我總認為人無貴賤、生而平等,王爺娶的女子,身份高不高貴、母家有否權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子愛他、願用真心相待。

  「當初關倩見王爺墜谷,義無反顧跟著跳下山谷,證明她對王爺的心是真的,所以你別恨她,她是值得王爺守護的女人。」

  這番話讓陳姑姑徹底傻眼,不對啊,不是她想搶王妃位置、不是她對關姑娘言詞鋒利、態度惡劣?那日關姑娘一路哭回平和宮,她是親眼看到的啊。

  難不成是在演戲?可是救下她,對她演戲,有什麼意義?

  「那賀姑娘呢?」

  「你放心,我不會嫁入王府的,陳姑姑在後宮多年,看過多少癡情女子為情為愛為爭寵,讓自己變成面目猙獰之人,我不願意也不允許自己變成那樣的女人,王爺有關姑娘就夠了,只要真心相守,我認為他們會一輩子幸福。」

  所以她又錯了?

  為什麼小紅、小綠要造謠?為什麼聽到那麼多的流言,她從來都不解釋?難道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嫁入王府?

  小四的話在她心底慢慢發酵,原本有些懷疑的事逐漸清晰明朗。

  陳姑姑閉上雙眼,兩滴淚水滾落頰邊……她老了、昏昧了,竟把這樣的女子當成別有用心的奸佞小人,離開椅子,她一揖伏地,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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