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衣甫緩緩地說道,宇文丹花也靜靜的聽著,一時之間,彷彿除了他的聲音之外,她什麼都聽不到。
「結果青青心軟,放不下我這個孤兒留在家鄉被活活餓死,死活都要央著她爹帶我一起走……」
「然後呢?」他話語一頓,聽得認真的宇文丹花忍不住急忙開口追問,一顆心也為他以往的遭遇而揪著。
「後來咱們到了四川,他爹說那兒深山野嶺極多,就算是做個找藥人也一定能活得下去,咱們一行三人就在苗疆的村落落了腳。
「那幾年,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那時我的身旁有善良的青青,有視我如子的師父,我的醫術都是他教的。」
「那青青呢?」既然是青梅竹馬,他的語氣中又有著濃濃的眷戀,此時此刻他又怎會孤身一人待在陰縣?
難不成是青青別嫁了,所以他才怕觸景傷情,離開了苗疆?
「我和師父成了找藥人,時常隔三差五的不在家,青青又是一副軟心腸,某次她救了一個受傷的公子哥……」
「所以她別戀,嫁給旁人了?」不等他說完,宇文丹花就急著搶話。
誰知她的臆測卻換來他的一記狠瞪,而且還有隨時會翻臉的跡象。
「青青不是那種人,我不淮你這麼說她。」樊衣甫咬牙吐出警告,不許任何人說上一句青青的壞話。
宇文丹花心一沉,但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淺笑,卻不再接話。
似是發現自己的語氣太過,但向來唯我獨尊慣了的樊衣甫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緩和窒悶的氣氛,只好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那個公子哥兒對青青一見鍾情,雖然明知青青對他無意,卻仍硬是將她從山裡擄進城去。
「我和師父去救人,不但沒將人給救出來,還惹上段劍箏這個大麻煩。」
說到那總是一廂情願的兩兄妹,樊衣甫臉上的狠戾更甚,原來這中間還有這麼個故事,難怪他對段劍箏完全沒有好臉色。
說著說著,樊衣甫淡淡地瞥了宇文丹花一眼,便見她一臉心疼,不知怎的,每每想到這事總是繃著的一顆心,竟然鬆了些。
「結果你說怎麼著?」樊衣甫衝著宇文丹花問,完全一副她不答腔,他就不再說下去的模樣。
宇文丹花無奈地歎口氣,只能順著他的話問道:「怎麼著?」
「結果他們兄妹倆為了得到我和青青,便暗中在我們的身上餵了毒。」
聽到這裡,宇文丹花忍不住倒抽了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爹為了救我們,徹夜研究解毒之法,不過短短時日便積勞成疾,過世了,臨死前,他說他將青青許給了我,要我守著她一生一世。
「可惜,老天爺沒給我這個機會,青青因為忍受不了毒發之苦,又不願屈服於段仰卿的威嚇之下,某天夜裡她拉著我陪她看星星,說了好多話,逼著我答應若她有什麼萬一,絕對不能替她報仇。」
聽到這裡,宇文丹花的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預感,想來青青姑娘早已有了離世的念頭了吧!
「然後咱們真成了夫妻,相擁而眠,可當我醒來,見著的便是她七孔流血、早已氣絕的模樣。
「在我初次見到你時,便發現除了性子不像之外,你跟青青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這話像巨鐘一樣撞進了她的心坎兒裡,所以他對她的好、對她的任性,其實都是因為她長得很像青青姑娘。
她……懂了!
難怪虎子每每見著了她,都像是見鬼似的。
也難怪……像他脾性這樣古怪的男人,竟然能忍著沒有一刀取了段劍箏的性命。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答應了青青姑娘……
第7章(1)
這個該死又任性的男人!
難道就不能有一天可以乖一點嗎?
她不過就是因為昨夜輾轉難以入眠,所以睡得遲些,結果一睜眼,都還不必瞧上一瞧,就已經聽到許多人聚集在庭子裡講話的聲音了。
這種情況早已屢見不鮮,也只說明一件事,那傢伙又不肯好好做他的神醫了。
既然不想醫人,幹麼又要掛牌行醫?
她曾經這樣問過他,結果他老大一句閒閒涼涼的話,只差沒把她給噎死。
他並不喜歡替人治病,尤其是那些趾高氣揚的權貴,他之所以替他們治病,是因為喜歡他們低聲下氣的求他,還會自動奉上大筆銀兩。
他喜愛的是他們手中那白花花的銀子,雖然他答應過心善的青青不殺他們,可沒答應過她不把段家搞得支離破碎。
這幾年下來,他一邊行醫賺銀子,一邊又將賺得的銀兩全都投入商場之中,他從沒在商場上露過臉,可都在暗地裡運籌帷幄。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徹徹底底毀了段家,讓他們為當年的錯事付出代價。
對付那種目空一切的權貴子弟,最好的方法不見得是取他們的性命,而是讓他們一無所有。
和他相處得愈久,她愈瞭解這個男人,她曾以為他是這世上有著最複雜心思的男人,但其實他挺簡單的。
那簡單到不行的思維,簡直是讓人哭笑不得。
「丹花,你終於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怕那些等不及的人就要衝進來了。」
宇文丹花洗漱完畢後,一走出房門,福嫂立刻迎了上來向她抱怨。
要不是礙於他們都怕惹怒她,害得樊衣甫不替他們醫病,否則憑那些人一身的尊貴傲氣,哪願意等上一時半刻呢。
「福嬸,我想我還是先過去吧,宅子裡的事就交給你了。」
有了這段時日的經驗,宇文丹花很清楚,唯有她離開這裡,才能還給嬸嬸、嫂嫂和孩子們一些清靜。
對那些等候的人視而不見,宇文丹花筆直地朝城裡走去。
忽然間,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想來又是想要攔路求情之人,宇文丹花本來心軟想要停步,可轉念一想,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沒有時間聽他們說話。
雖然總搞不懂為什麼,可是每每只要她晚到,樊衣甫一整天的心緒就會變得非常惡劣,對來求診的病人更是沒有好臉色。
所以她得快快去,否則以他黏她的程度……
黏?
雖然有時她都忍不住要懷疑,他是不是將她當成了青青姑娘,否則他怎麼會黏她黏得那麼緊。
可再轉念一想,那只怕是他透著她那張和青青姑娘相似的臉龐,想念著心中常駐的人兒吧!
想到這裡,原本微微勾著的唇垂了下來,慣常掛在臉上的笑容也跟著黯了黯,心裡默默泛起一陣酸。
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得趕去陪他,於是她想往右閃開前頭的人,可是那人卻像是要與她作對似的,她往右,他便往右,她改往左,他又擋在了左方。
他存心的嗎?
宇文丹花不耐煩地抬頭,便見眼前的人雙眸直勾勾地瞧著她,那眼神中的飢渴,像是要將她拆吃入腹似的,怪恐怖的。
「這位爺,我趕著路呢!」
迴避著那人的眼光,宇文丹花有禮的請他讓路,可他卻像塊石頭似的,硬是杵在她的眼前,怎麼也不肯讓開。
「你究竟讓是不讓?」看著眼前日頭寸寸地往上爬去,宇文丹花的心更急,語氣也染著些許的不耐煩。
「不讓。」
溫厚的嗓音乍聽之下其實非常迷人,可也不知道為啥,聽到那聲音,宇文丹花就是覺得不舒服,還泛起了一身的疙瘩。
「為何不讓?」
「因為你是我的青青。
輕輕柔柔的一句話,卻讓宇文丹花聽得背脊一陣寒涼。
這個人竟然知道青青,莫非……
她愕然抬頭,只覺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不是她認識的人,至於在不遠處站著的,不就是銷聲匿跡好一陣子的段劍箏嗎?
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瞧了會,沒多久,她就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想來是那日段劍箏被樊衣甫所傷而心中懷恨,所以特別趕回苗疆去搬救兵了。
而眼前這個擋住她去路的男人,只怕就是那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段公子。
想清楚了他的身份,一種為樊衣甫心疼、為樊衣甫同仇敵愾的心情猶然而生。
收起了平素總是蒙在臉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凍人的冷凝,她冷冷喝道:「閃開!」
「青青,真的是你!」那語氣之中夾雜著不容錯辨的驚喜與激動,段仰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就想將宇文丹花抱個滿懷。
「別碰我!」想到他們兄妹倆的卑鄙手段,宇文丹花哪裡有可能讓他近身,她的雙腿踩著輕巧迷幻的步伐,整個人已經飄至幾尺之外。
這樣的舉動已經夠拒人於千里之外了吧,可此時此刻的段仰卿只能瞧見那張神似青青的臉龐,卻看不見其上佈滿的寒霜。
「青青,你為什麼躲我?」
「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不是青青姑娘,我是宇文丹花。」她字字清晰的說道。
被樊衣甫錯認為青青,她雖然黯然,但尚且能忍,可是若被段仰卿誤認,那她的心裡就有千百個不願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