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做什麼?他太過分了!
他以為她喝那杯長島冰茶真是為了渴求一夜情嗎?她不寂寞,她只是……不願對他認輸而已。
就算他將她看成那種廉價虛榮的女子,也不該如此輕賤她,她不准,不准!
海琳混亂地想著,胸臆陡生一股倔氣,用牙齒咬他。
「啊!」他吃痛,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放開她,手指撫過被她咬出一道傷口的嘴唇。
一定很痛。
她盯著他隱約滴血的唇,心口揪緊,彷彿也跟著痛起來。
兩人眸光交會,誰也沒開口,唯聞彼此劇烈起伏的呼吸聲。
然後,他在床沿坐下,伸手鬆了松領帶,冷著臉,冷著嗓音,毫無感情地宣佈——
「今晚我要睡在這裡,你先洗澡還是我先洗?」
結果是她先洗澡,沐浴過後,她躺上Queensize的雙人床,拉高被子,將自己密密地裹在被窩裡,擺明了拒絕任何人親近。
他領會她的暗示,冷笑。「放心,我不是禽獸,不會吃了你。」
她心弦一扯,沒搭腔,閉上眸,聽著他在房內來來去去地走動,洗過澡,換了睡衣,他抱著枕頭,從衣櫃裡取出一條薄毛毯,逕自在沙發上睡下。
室內幽暗,只開著一盞夜燈。
海琳想睡,卻無法輕易入眠,她不願在杜唯面前示弱,僵著身子,一動也不動,假裝已熟睡。
夜色更深,房內一片靜謐,海琳聽著自己微弱的呼吸聲,漸漸地,神志昏蒙,沉入夢鄉。
夢裡,她又來到那座她永遠走不出去的森林。
濃霧遮蔽了她的眼,她看不見前方,唯有濕濕冷冷的寒意罩著她。
好冷,好餓,為何她總是困在這樣的絕境裡,為何總是無法接近森林後的那盞溫暖的光?
「救救我,拜託,別丟下我……」
她在夢裡求救,在夢裡哀傷地呢喃,一次又一次,她還要被這可怕的惡夢糾纏多久?
她好累,真的好累。
「誰來救救我……」
「海琳!海琳?」低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是誰在呼喚她?那人身在何處?為何她尋不到他、看不到他,他躲在那盞燈光後嗎?
「你在哪兒?別走啊,別丟下我……」
她冷得顫抖,餓得全身無力。
「海琳,你在作惡夢,快醒醒!」
是啊,她在作惡夢,一直都困在夢魘裡。
「海琳,醒醒!」
她努力凝聚堅強的意志,強迫自己從夢裡甦醒,回到現實。
她必須睜開眼,她告訴自己,否則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海琳。」
她緩緩地揚起沉重的眼簾,映入瞳裡的是一張端俊的容顏,杜唯的臉。
她怔怔地望著他。
「你總算醒了。」他像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眉宇舒開,遭她咬傷的唇微微牽著笑意。
她這才察覺自己正偎在他懷裡,他坐在床沿,由她身後摟著她,縱容她嬌軟的胴體貼著他胸膛。
她直覺想掙脫他,他卻不肯放,摟得更緊。
她也累了,不再為難自己,放鬆身子,軟軟地靠著他。
「你一直在發抖,還流了好多汗。」他用衣袖替她拭乾鬢邊的冷汗。「到底怎麼了?」
她咬唇不語。
「跟我說,嗯?」他誘哄。
她一震,終於掙扎地啟齒。「我好冷,好餓……」
「好冷好餓?」他愕然。「你到底作了什麼樣的夢?」
「我夢見自己在森林裡。」她恍惚地低語,心神仍處於半夢半醒之間。「霧好濃好濃,我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在尋找。」
「找什麼?」
「找一道光。」
「一道光?」他不懂。「那是什麼?」
「我也不曉得。」她憂傷地搖頭,幾乎心碎。「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杜唯俯首看她,看她蒼白如雪的臉蛋,看她迷離的水眸隱隱漾著淚光。
他看得出來,她很倦、很疲憊,雖是從夢中醒了,神魂仍未完全脫離那夢境。
他胸口一擰,收攏臂膀,更加擁緊她,俊頰貼著她冰涼的臉。「誰教你踢被子不好好地蓋著?當然會冷。還有啊,我晚上不是要你多吃點嗎?你就是吃得不夠多,才會作這種惡夢。」
「不要取笑我。」她連跟他爭辯的力氣都沒了。
他一凜,不覺放柔了嗓音。「我沒有笑你,我只是……哎,你別管我說了什麼,睡吧!這次我保證你不會再作惡夢了。」
「真的嗎?」
「真的。快睡吧!嗯?」
從沒有人這樣哄過她,這樣抱著她。海琳心弦震顫,強忍忽然湧上的鼻酸。
她不該哭的,沒什麼好哭,睡吧!睡了就能避免如此困窘的處境,睡了就不必面對他過分溫柔的體貼。
她合落羽睫,窩在他安全的臂彎裡,靜靜地酣睡。
她沒發現,杜唯一直用那麼憐惜的眼神盯著她,手指輕輕撩起她汗濕的發綹。
「你以前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他苦澀地問她,明知沉睡的她不可能回應。「錢對你來說真那麼重要?為了謀奪不屬於你的財產,你竟可以不惜一切?李海琳,你這個魔女,你還有心嗎?」
他該恨這女人的,向來最瞧不起這般虛華無恥的騙子。
但為什麼,當她在睡夢裡無助地求救時,他會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只想將她擁進懷裡好好呵護?
「杜唯,你瘋了。」他自嘲地低喃,嘴唇的傷依然腫痛著。
第4章(1)
杜唯醒來時,已是隔天清晨,晨光透過窗簾縫溜進房內,在地毯上玩轉著光和影的遊戲。
海琳呢?
他倏地醒神,坐起上半身,環顧週遭,發現自己獨自睡在雙人床上,床的另一側空蕩蕩的。
他翻身下床,揚聲喚:「海琳,海琳!」
沒有人回應,浴室裡也是空無人影,他蹙眉,猛地伸手拉開衣櫃門,果然如他所料,她的行李衣物都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了!
床頭檯燈下壓著一張字條,留下她秀氣文雅的字跡——
我先離開了,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美好個大頭!
杜唯將紙條揉成一團,捏在掌心,墨眸點亮鋒銳的冷芒。
想逃?沒那麼容易!
她不是逃。
只是覺得沒必要在經過那麼曖昧的一夜後,隔天起床,還要與他尷尬相對。
昨夜那個因惡夢而軟弱的自己,是她絕對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一面,偏偏讓他看到了,而她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所以,她悄悄地離開了,反正她要來上海尋找那隻大師指定的明朝青花梅瓶的下落,他沒必要與她同行。
「顧小姐,麻煩你在這裡等等,沈先生跟客戶談完事就會過來見你了。」
下午,海琳已抵達上海,來到沈偉成開的藝術品經紀公司,他的秘書招待她在會客室沙發坐下,端來一杯烏龍茶給她。
她啜著熱茶,潤了潤些微乾澀的喉嚨,擱下茶杯,她不自覺伸手拉出藏在衣襟下的項鏈。
杜唯送給她的鑽石戒指太閃亮,太囂張,就算別人不當是婚戒而是裝飾品,也太過貴重,於是她決定將戒指用鏈子圈上,當成項鏈戴。
她低眸,怔忡地把玩戒環,他千里迢迢由台北飛東京,就是為了送這枚鑽戒給她,藉此譏諷她嗎?
他會不會太無聊了?
思及此,海琳郁惱地抿唇,忽地,門口傳來腳步聲,她連忙將項鏈塞回衣襟內,冰涼的戒環貼著她乳溝。
「春雪,你怎麼會來?」沈偉成踏進會客室,一臉驚訝。
她盈盈起身。「姨丈好。」
「你來上海出差嗎?」
「我有件事,想來請姨丈幫忙。」
「什麼事?」沈偉成在她對面坐下,蹺起二郎腿,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她看出他的眼神有幾分戒備,對搶走他女兒繼承人身份的她,他肯定是有所不滿的,只是不像他那個尖酸刻薄的老婆,會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
海琳淡淡地笑,假裝沒察覺到他隱藏的敵意,遞上事先準備好的資料。「我想找一隻明朝的古董青花梅瓶,這是一個日本服裝設計大師要的,聽說這只梅瓶已經轉好幾手了,很難追查現在的下落。」
沈偉成接過資料,翻了翻。「嗯,這看起來是景德窯出品的,收藏價值很高。」他頓了頓,狐疑地望她。「不過你幹麼幫日本人找這個東西?」
「因為我們長春集團想跟他做生意。」海琳坦白地解釋。「如果找到了,他就會答應讓我們代理他的服裝品牌。」
「喔?」沈偉成挑眉。「所以你特地來上海請我幫忙找這個梅瓶的下落?」
「是。我聽杜唯說,姨丈的古董生意做得挺不錯的,在業界人脈也很廣,我想你一定有辦法幫忙找到。」
就算他有辦法,為何要幫她?
海琳瞥見沈偉成不屑似地撇撇嘴,猜到他腦海念頭,唇角一彎,從容揚嗓。「其實這是外公交代下來的任務,如果姨丈能幫我這個忙,相信他也會對你另眼相看。」她聰穎地下誘餌,就看這條大魚咬不咬了。
「你說這是爸交代給你的任務?」
「嗯。」
「他為什麼要叫你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