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麼辦法?那人可是皇上呀!你和秋將軍也只能認栽,你還是乖乖的……」
不等闔楠說完話,秋水嵐抓著掛在腰際的長劍便往前方狂烈奔跑,目的地只有一處。
晌午時刻,太陽高掛朗朗晴空,建築在御花園中央的御書房靜謐無比,一直到一道男聲對著來人大吼為止。
「秋副將,請卸武器。」禁衛軍的小隊長嚴正的開口,伸手阻擋。
鎮守在御書房外的禁衛軍一見來人是秋水嵐,剛開始還放鬆警戒,但瞧見她不僅沒有停下腳步受檢,腰際上還掛著一柄長劍,直衝御書房門口,這才猛然驚覺,秋水嵐似乎是來者不善。
「走開,我要見皇上。」秋水嵐一把揮開小隊長的手,跨開步伐,就要跨上御書房門前的十二道階梯。
「請先讓小的通報皇上。」小隊長嚇出一身冷汗,倘若他讓秋水嵐帶兵器進入御書房,項上人頭肯定會不保。
「我叫你走開!」秋水嵐怒氣衝天,完全不管該死的君臣之禮。
就在他們拉扯之際,御書房的漆紅大門被打了開來,率先走出來的是長年跟在皇帝身邊的公公,然後才是當今聖上。
「外頭吵鬧什麼?」皇帝中氣十足,對著眼下的爭吵人士怒吼著。
「啟稟皇上,秋副將他……」小隊長看見皇帝從屋內走了出來,嚇得冷汗直流。
「皇上,我爹親秋政一案全是您一手造成的嗎?」秋水嵐早已豁出去了,如今她可以什麼都不想要,只要皇帝的一句答案。
「放肆!秋副將,你對聖上說的是什麼話?」跟在皇帝身邊的公公隨即大聲斥責。
「請皇上誠實面對秋政一案。」秋水嵐雙手作揖,滿懷希冀皇帝能替爹親平反。
「朕不懂你在說些什麼。」皇帝撇開頭,不想理會秋水嵐。
「皇上,您怎麼會不懂微臣在說些什麼?微臣想,您心底是最清楚不過的。」秋水嵐氣急攻心,說起話來口無遮攔。
「秋副將,朕不跟你計較你的無禮,趕緊退下去吧!」皇帝對秋水嵐揮了揮手,「秋政通敵叛國理當抄九族,是朕看在皇后也是秋氏一族的份上,才破例只殺了罪人秋政一人,你理該謝主隆恩,怎麼會是又在三年後指稱朕是清楚明白整件事情的人?」
「罪人?我爹親不是罪人!」秋水嵐大喊,無法容忍他人這般說著忠心為國的爹親。
「秋水嵐,你真放肆!秋政本來就是罪人,這早已寫進邵國的歷史裡。」皇帝忍不住也動了氣。
「我爹不是罪人!他不是……」秋水嵐早已淚流滿面,在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右手握緊劍柄,亮出劍身,瘋狂的向皇帝狂奔而去。
風颯颯,在她耳旁強烈拂過,她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響,唯有皇帝那句「秋政本來就是罪人」不斷的在她的腦海裡迴響。
不!她爹親不是罪人!她爹親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下一刻,秋水嵐感覺到臉頰上一陣灼熱,接著胸口散出劇烈疼痛,她抬起眸,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形擋在面前,越過那人的肩膀,她瞧見了,是闔楠舉劍穿心,刺穿了她與護在她身前的男子,然而口口聲聲喊著她爹親是罪人的皇帝,嘴角正透著冷冽的笑意。
「秋水嵐……你是全天下最傻的人!」
耳朵裡,秋水嵐聽見闔易聲嘶力竭的狂吼叫聲。
臉頰上,秋水嵐感受到闔易噴灑而出的熱燙血液。
秋水嵐可以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不斷的往外狂洩,身體逐漸變得冰冷,在她即將合上眼的當頭,她告訴自己還不能死,就算要死也不是現在。
闔楠毫不留情的將劍身從闔易與秋水嵐的心口抽了出來,胸膛破了一個大口子的闔易噴灑出猶如水柱的紅色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階梯上、他的衣襟上,以及秋水嵐的臉頰上。
秋水嵐耳裡聽見的是皇帝的一句句稱讚——
「刑部尚書,做得真好,如今再也沒有人來煩朕關於早已死透的秋政一事。」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是微臣應該做的事情。」闔楠的聲音毫無溫度。
此刻,闔易早已忘了什麼是劇痛、什麼是恐懼,奮力站直身軀,往後轉,顫抖的雙手輕輕撫著早已被淚水與血水弄髒的小臉,微微揚起嘴角。
「小嵐……你沒事……就好……」他笑說,眼底的秋水嵐逐漸被一片朦朧遮掩,就快要看不見她了。
「傻子……你是傻子……」秋水嵐緊咬下唇,淚眼婆娑。
闔易,你是傻子!你明明就怕痛怕得要死,為什麼要來替我擋這一刀?
闔易,你是白癡!你明明就不屬於這個時代,為什麼還要插手管我的事情?
闔易……
秋水嵐以為自己痛哭失聲,但是在圍觀的人群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她心痛如絞,只看見她淚流滿面,接著張開雙臂,緊緊抱著逐漸倒下的闔易,兩個人從階梯上滾落,最後在平台上相擁著,逐漸的失去了知覺與生命。
尾聲
老鷹一聲長鳴,迴盪在谷壑之中,依山傍水,綠草如茵,是眼下風景的最佳寫照。
一對男女牽著一匹馬,緩步走在天藍色的湖水旁。
不一會兒,女人停了下來,要牽馬的男人也休憩一下,兩人並肩坐在草皮上。
「累嗎?」男人輕聲的問。
他身穿粗布製成的黑色便袍,卻藏不住自身的器宇軒昂,因此在行走間、人群裡,總會是最耀眼的其二。
「不會,你別忘了,你娘子我可是練家子。」女人雖然滿口豪情,眼神卻騙不了人,柔情萬千的笑睨著她的男人。
她穿著純白色女子服飾,沒有配戴任何珍珠墜飾,烏黑的長髮隨興紮起,但是窈窕的身形、水亮的瞳陣與白皙的肌膚不需要外物多加點綴,她自身就是最閃耀的一顆星子。
男人躺在草地上,雙手枕在頭下,看著蒼彎綴著朵朵白雲,他的胸臆如同視線裡的天空一樣寬闊與豁達。
是的,自從五個月前他幾乎要失去世界上最珍貴的女子開始,當他失而復得後,認為世界上所有的功名利祿、權力富貴也不過是過往雲煙。
五個月前,闔易在驃騎大將軍的記事本裡發現了秋政死前交給他的書信,那上頭明明白白的寫著,闔楠是唯一能模仿秋政的筆跡的人,因為秋政的筆法特別,總會在不經意的筆畫間多了一個勾或少了一撇。
然而就在三年前皇帝將偽造的叛國書信丟至秋政的面前,他馬上知曉闔楠便是幕後主使者。
在死牢的二十八天裡,闔楠曾經去見過秋政一面,他告訴秋政,其實他也不想要背叛待他猶如親生兒子的伯伯,只是因為皇帝找過他,允諾只要他能替皇帝剷除秋政,便能得到刑部尚書的位置,那是他一生夢寐以求的職位。
秋政確切知曉是闔楠搞的鬼後,立即在死牢裡寫了一封信,並請昔日屬下將信函交至闔易的手上。
現在的闔易明白,當時的秋政會將書信交給驃騎大將軍,是有他的用意與放心不下。
他想,是秋政在死前依然掛念自己的愛女,因此要闔易好生照顧她,並明白告訴闔易要小心自己的大哥。
但是秋政又闡明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冤死造成國家失去闔家兩兄弟這樣的人才,所以願意吞下所有的苦楚與冤屈,只期盼闔易能照顧好秋水嵐,並且繼續同闔楠為國家盡忠。
五個月前的那日晌午,闔楠當著眾人的面刺殺秋水嵐的當頭,闔易想也沒想的衝上前去替她擋下了一劍,那劍刺穿了他的身軀,也沒入秋水嵐的胸脯,只差一毫釐便刺中他的心臟。
後來的事情,闔易與秋水嵐是聽李大夫敘述的,李大夫說他們兩人倒臥在血泊中,呈現假死狀態,皇帝迅速命人處理他們兩人的屍首,是闔楠跟著奴僕來到太醫局,接著利用自己的權力將停在太醫局的屍首裝上假臉皮,來個偷天換日,把他們兩人悄悄的運出皇宮,直奔李大夫的醫館。
在李大夫的全力搶救下,闔易與秋水嵐於事發後的兩個月便痊癒,偷偷離開京城,來到秋水嵐曾經居住過的邊疆地區。
「小嵐,你認為那時大哥為什麼會把我們兩人運出皇宮?」闔易依舊望著藍天,嗓音低啞的開口。
「可能是他對我們還存有兄弟情誼與兄妹情誼吧!我想,大哥也只是想在皇宮裡往上爬,但他妄想一步登天,所以才利用了我們。」秋水嵐一邊說話一邊躺在闔易的身側。
對於闔楠,秋水嵐雖然恨透他,卻還是無法真切的怪罪他。
縱使闔楠聽從了皇帝的密令,誣陷爹親入罪,卻在爹親過世後,對她百般照顧,雖然她不明白他的用心呵護背後藏了什麼動機,也許是為了監督她,又或許是對她心懷愧疚,但是他在他們兩人面臨生死關頭時出手相救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