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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余宛宛

  「我不委屈,也不想教訓她們。她們做不出好事,也不會遇到好人,不會善終的。這就是我娘說的什麼惡有惡報。」她抓起他替她準備的食盒,拈起一塊甜糕人口。

  「你的心胸倒比我寬大。」

  甜糕的甜讓她開心地瞇著眼,而他看著她的嬌憨笑顏,忍不住問道:「莫明,你既已見過你爹娘了,為何不能留下來陪我?」

  「我和你回谷家,我爹和阿娘會有多無聊啊。何況他們才出來幾天,就想念子虛谷了。我出來更久,就更想啊。」她嘟嘴看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回去子虛谷……」

  「你習慣子虛谷,而我習慣了外面的生活。只是你回到子虛谷,難道不會想念我?」

  「當然會。誰叫你那時讓我以為你一辦完外頭事,就會跟我回子虛谷住,我才會跟你出谷的。」

  那時他只求能活命回到谷家找出兇手,哪裡會想到這麼多。況且,他現在也還沒打算此生就定居在子虛谷的。

  「都是我的錯。」他歎了口氣,把她擁進懷裡。

  「對,都是你害的!」司徒莫明一想到那麼多天看不到他,便紅了眼圈。

  「莫明……」

  她氣得伸手去推他。

  谷長風這回坐得很穩,沒被推撞到旁邊的東西。

  「那你要記得找人到子虛谷陪我。我有伴,才不會無聊,不無聊就不會想你。」

  「我說過了!你不准再娶一個丈夫。」他一把抓住她肩膀,額上冒青筋。

  「我說找『人』,又不是找『丈夫』陪!反正,我不想自己在子虛谷。」她最想要的是他一起回去。

  谷長風看著她緊揪住他衣裳的手,心驀地一沉。

  「你只是希望有人陪在你身邊,是嗎?」至於是不是他,一點也不要緊嗎?

  「對啊。」那個人不就是他嘛。

  見她點頭,他心頭驀地冒怒火,揚高音調說道:「那個人是不是我,也無所謂嗎?若是我買幾個性情溫馴的少男少女,就讓他們進谷陪你,這樣也行嗎?」

  「要找幾個好玩一點的。」她只聽到後半部,眼睛立刻一亮。「那樣我才能撐到一一」你來子虛谷陪我。

  「夠了,我不想聽了。」谷長風沒待她把話說完,便板著臉坐向窗邊。

  「是你自己說要讓人進谷陪我的。」她推推他手臂。

  谷長風繼續抿著唇,不說話。

  「幹麼不理我?」

  「讓你提前習慣沒有我的生活。」他怎麼會在意了這麼一個沒良心的人!她瞪他瞪了半天,繼而忿忿地抹去滑下眼眶的淚水。

  「反正,都怪你不陪我回去。」

  「你只要有人陪就好了,何必稀罕我。」

  「對!我才不要稀罕你!反正你也不稀罕我,不想跟我回子虛谷!」司徒莫明惱了,拉開車門一躍下馬。

  「莫明——停車!」他被她嚇到頭皮發麻,急忙喊了停車。

  他探出車門,見她健步如飛地往前疾奔,這才放下心來。

  他出聲讓車伕追到她身邊。

  「莫明,上來。」他在窗邊看著她。

  「我不要看到你,你走開!」司徒莫明撿起石頭往窗內扔,然後故意朝另一個方向跑。

  車伕見狀,只好掉頭。

  只是這樣掉頭的事發生幾回之後,谷長風也發火了。

  「莫明!」

  一顆石頭正中谷長風肩膀,他怒氣騰騰地瞪她,她卻又已經往前跑得不見人影。

  「好,我不追你了!讓馬車送你回谷家酒樓,你陪岳父岳母回去吧!」他下了車,對著她消失的背影她沒回應,而他吩咐了車伕,務必找到她、載她回酒樓之後,也就安步當車地繼續往前走了。

  日後要住在城裡還是子虛谷,既是一時半刻不會有讓兩人都滿意的答案,那麼還是讓莫明先跟著她爹娘回去,而他先回谷家,把所有事處理完畢,這樣才能快快去找她商討今後兩人何去何從的問題。否則一人心在紅塵、一個只想逍遙遁世,是要怎麼做夫妻啊!

  谷長風腦中想著要如何安頓好這許多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渾然不知就在他愈行愈遠之際,蹲在樹上的司徒莫明看著他毫不留情往前走的背影,忍不住放聲大哭、哭到肝腸寸斷、哭到谷家馬車都停到了樹下還亳無所覺……

  尾聲

  「您先去休息吧。」褚管事校斷桌上的一截燈芯後,又移了幾盞燭火後靠近谷長風。

  「你先回去,我再寫點東西就休息了。」谷長風揮手讓他下去。

  「您一個時辰前就這麼說了。」褚管事歎了口氣,把食盒也拎到當家的手邊。

  「灶房燉來的湯品,您好歹也要喝一點。」

  「嗯。」谷長風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依舊在紙上寫著釀酒技術要項。褚管事看著當家的瘦削臉龐,還能怎樣,也只能期望司徒莫明能快點回府。當家返府重掌事務,已有兩個月時間。酒樓、府內原本舊差役、僕傭,在一聲令下後,很快地將一切打理回原狀。而谷南風和谷正明則在寫下自白書後,就被遣到三百里外居住。

  外人不明原因,或說谷正明和谷南風在當家落難期間敗空家產、或說這些人與沐香蘭同夥謀害當家、或說當家死裡逃生後,心腸變硬了……諸多傳聞,街市上傳得鬧鬧嚷嚷。不過,也正因為有話題,所以酒樓生意竟比以前來得更好。

  不過,當家看起來卻不像很開心。

  褚管事歎了口氣,關上帳房房門。

  此時,谷長風正用力眨著乾澀雙眼,正好聽見了褚管事的這聲歎息,他於是強迫自己放下筆,起身在屋內走動著。

  酒樓管理事宜,他已撰寫得差不多。培養人才的書院計畫,也正在進行之中。至於釀酒的步驟,因為細節過多,還需要耗點時間。

  不過,對他而言,有事可做反倒是好的。忙得不可開交的話,倒頭就能睡。反而是用餐沐浴,或者是即將人睡前的短暫空閒時間,會讓他感到若有所失,覺得心頭空蕩蕩的。

  果然,他已習慣有莫明陪在身邊。所幸事務即將完成,他就快要能到子虛谷去看她了。

  她孩子氣重,他那時實在不該跟她鬧性子的。她心裡在乎他,他豈會不知?她若真不想待在城市裡,那他每年定期前去探望她又有何不可?

  況且,當初是他有意欺瞞在先,讓她以為諸事完成之後,便要跟著她回子虛谷定居,如今又怎能埋怨她不願陪在他身邊呢?

  之前褚管事又買進了一批新人,視其能力或留在府裡幫忙或學習酒樓之事,他自然也順道挑了一批如果不人谷家,便要骨肉分散或無以營生的孤兒寡母。屆時他會將訓練完成的孤兒寡母帶到子虛谷,好讓岳母挑選能人谷幫忙做事的人。也許下個月,他便能親自領著這些人前往子虛谷了。

  不知莫明這陣子吃好睡好否?

  谷長風想起自己尚未用餐,坐到矮几前盤腿坐下,舀了口已涼的湯入口。這湯喝起來怎麼好像沒什麼滋味?或者該說他最近無論吃什麼都不甚可口。不像之前和莫明在一起時,即便吃的多半是不講究的粗食,可那時總覺津津有味。不,吃得津津有味的人是莫明。他是看她吃飯,才覺得津津有味的。在遇見她之前,他的生活裡就只有不停地賺錢與工作罷了……

  真要他完全都放下,他辦不到,且他在山林中能得到的快樂,不若他在經營酒樓時所得的滿足。若她能明白這點便好了。

  谷長風輕歎了口氣,歎息聲隨之在屋內迴響。

  屋內未免安靜得過度。如果有莫明在身邊,屋內便不曾安靜過,除非她睡著了。

  是因為她不在身邊,所以他才想著她百般的好嗎?會不會再相處久一些,他會就開始嫌莫明吵,或者要為她的不諳世事而頭疼翻臉呢?

  不,陪伴喜歡的人怎麼會麻煩?就像他在經營酒樓遇到困難時,也不曾對經營心生嫌惡。喜歡,就會願意花更多心思付出。

  他知道莫明這輩子絕對當不成一個尋常妻子,也知道有她在身邊,他必然得要費心更多。可這費心若能換得她陪在身邊,怎麼算都算便宜他了。

  現在的問題是,他要如何才能與妻子長相廝守?

  谷長風強迫自己又喝了幾口湯。他還有長遠的路要走,再忙也不該跟身體作對。

  「谷長風,還我的命來……」窗戶啪地一聲被推開。

  「莫明,是你嗎?」谷長風喜出望外,立刻起身看向窗邊,窗邊空空如也。

  「我不是……」聲音從另一扇窗邊傳來。「我是來跟你討命的……」

  「莫明,不要鬧了。夜涼露重,快進來……」谷長風馬上又奔到另一扇窗邊。

  「就跟你說,我不是莫明瞭!」披著長髮的司徒雲從第三扇窗邊探出頭來,不高興地說道。

  「岳父。」谷長風彎身一揖,很快地奔向司徒雲。「莫明呢?」

  「蹲在門邊偷看。」司徒雲把紅色長舌頭往旁邊一扔,很不高興它又沒嚇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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