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晚上,她有件重要的事要審他,無論等到多晚,她都不能睡。
啪!司徒莫明又給了自己一巴掌,提醒自己要清醒。
砰。
身後傳來輕微的關門聲,她馬上背對著大門正坐起身。
「怎麼還沒睡?夜裡涼,怎麼不多加件衣裳?」谷長風看著她的背影,隨手拿過斗篷想為她覆上。
她察覺到他的動靜,身子立刻一偏,還是繼續背對著他。
「怎麼還沒睡?」他在榻邊坐下,伸臂想攬她入懷。
她繼續背對著他。
「你為什麼每天都去找沐香蘭?她們說你被迷得神魂顛倒。」她扁著嘴問道。
「又是王嫂和巴嫂說的?」他濃眉一皺。
「不只她們!大家都在說!」
「沐香蘭是我的妾,我之前已經看過她許多次了,怎麼可能還被迷得神魂顛倒。」
「那更可惡了。你看她的時間既然已經比看我的時間還多,為什麼還去看她不看我?」司徒莫明回頭瞪他。
「她差褚管事讓我教她……」他看著她,連呼吸都屏住了。「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
她畫了一張血盆大口,眼皮子塗得紅紅綠綠,臉頰更是抹粉抹得一片死白。司徒莫明看著他的一臉驚訝,哇一聲大哭了起來。
「你看一你現在連看到我都討厭了。我還想說,上次她們畫不好,這次我自己畫,應該夠美了,你看到我就會知道我比沐香蘭還美。」她揉著眼睛,臉上胭脂於是被塗抹成青紅一片,更顯駭人。
「傻莫明。」他擁她人懷,緊緊地抱著。「你怎麼會信那些人的話呢?你原來的樣子就比沐香蘭好上許多倍,我見了你這臉就喜歡,其他人我都不放在眼裡。」
「真的?即便你一臉被嚇到的樣子?」她抬頭看他。
他取出乾淨布巾,仔仔細細為她擦去臉上的那些髒污。
「你就是變成大黑臉,我也喜歡。一臉被嚇到的原因是因為不能相信在我谷家之中,竟有如此欺人的惡僕。待我重回當家身份後,便將她們以家法嚴懲,讓她們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了床,這樣可好?」
「如果我那時候還氣她們的話,我自己嚴懲她們。」她一看他愛憐的眼神,立刻就撝住他的嘴。「你再說我傻,我就翻臉。明明就是她們奇怪,我又沒犯她們,幹麼老欺負我!」
他拉下她的手,在她手心印下一吻。
「惡人自有惡人治。」他會替她討回公道的。
「我沒空管她們!」她一把抓起他的衣襟,把臉湊到他面前。「你這幾日為什麼都去沐香蘭那裡?為什麼都沒告訴我?」
「我說了,是褚管事派我去教沐香蘭帳務之事……」他見她一臉蠢蠢欲動,立刻搗住她的唇。
「你若想學,等萬事太平之後再學。現在先聽我把話說完。」
「嗯。」她勉強應了一聲。
「我沒告訴你,因為那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之事。況且,我這幾日去,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查證。今日,總算讓我得到證實了。你此時若是睡著,我也會喚醒你跟你說的。」
「什麼事?」她屏住氣息問道。
「我在沐香蘭那裡看到了我娘留給我的玉鐲。」他沉聲說道。
「她偷的?我替你教訓她。」她開始扳手指、握拳頭。「可是你怎麼知道那就是你娘的玉鐲?我瞧別人的玉鐲都是白白綠綠長得差不多。」
「我娘那手鐲,白淨通透,可惜曾經摔斷過,所以請了最好的工匠以銀器鑲嵌修補,並在銀器上頭以『谷』字小篆雕刻裝飾,這樣的玉鐲不會再有第二隻。當日,我與蘇姑娘交換婚約之後,我便將玉鐲留給了蘇姑娘,可那玉鐲如今卻戴在沐香蘭手上。」
「所以,是沐香蘭殺了蘇姑娘,拿了玉鐲?」她瞪大眼,緊抓住他的手臂。
「也有可能是南風殺了人,將玉鐲送給沐香蘭。」
「那接下來怎麼辦?」
「如今我身邊的幾條毒蛇都已在掌握之中,因此我適才已跟褚管事說了我的身份,他現下也正差人調查沐香蘭的背景。至於蘇姑娘那邊的調查,柳綠方才也來告知了結果,說是兇手曾落下一物,被蘇姑娘握在手中,而他也已找到那日替我駕車的車伕了。那車伕說馬車墜人山谷時,他還在房裡醉著。聽到我墜谷的消息後,怕被人指責,因此躲了起來。」
「他會逃走也是人之常情。」她點頭,手指陷人他的手臂裡。「然後呢?然後呢?」
「待叔父身體稍愈之後,偵凶計畫就可以啟動下兩步了。」沒想到他屋內從沒用過的密室,竟要在此時派上用場。
「你不怪你叔父了嗎?」
「我不會原諒他,但會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我現在需要內應,他有把秉在我手上,一定得為我所用。」
「嗯嗯嗯。聽起來很棒很好很順利。」她一放心,便打了個哈欠。
「你給我躺好睡了。」他攬著她的肩,將她安置在榻邊。
「那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她邊打哈欠邊問。
「等你睡飽後,我便跟你說。」
「嗯,一定要讓我幫忙喔。我上次嚇叔父也有幫到忙啊,對不對……」
她說著蜷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一會之後便睡了。
谷長風坐在榻邊,看了她一會之後,也上榻準備睡了。是啊,如今除了讓她請岳父岳母前來幫忙,以防萬一之外,該做的謀畫他都已經思妥,多想也無益,不如睡飽一些,腦子比較好使一點。
要學他的莫明該吃時就吃、該睡時就睡,隨時都能安心、隨時都能開心,才是活著最該具備的智慧啊。
他拉起她的手放到胸前,看了她一眼後,便閉上眼,像她一樣入睡了。
第9章(1)
七日之後,經過調理,行動已能自如的谷正明喚來谷南風和沐香蘭到以前谷長風所居的「長風院」。
三人同坐在正廳裡,廳中並無他人。
「我前幾日病中,夜夜夢到長風。」谷正明長歎了口氣。
「叔父這是思念過度。我差幾個伶利一點的丫鬟過來服侍,也許您夜裡會比較好安眠。」沐香蘭替叔父倒了杯茶。
「我……我哥托夢說了什麼?有說他是怎麼離開的?」谷南風嚥了口口水。
「叔父今日找我們來,八成就是要說夢境內容的,你不用這麼心急,至少讓叔父喝完這口茶。」
谷正明放下茶杯,看著正慢條斯理端起茶、神態一派自在的沐香蘭。
「長風托夢說想要我為他與蘇家姑娘冥婚。」
沐香蘭握杯的纖手一緊,緩緩地將杯子放下。「叔父是擔心當家在地下沒人照顧,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不,這是長風的托夢。因為蘇家那邊也派了人來,說是蘇姑娘也托夢要和長風冥婚。」
「蘇家派人來了?我怎地不知?」沐香蘭說。
「蘇家找的是我這個長輩,為什麼要讓你知道?」谷正明板著臉說。
「叔父,我說話無禮,給您賠罪了。」沐香蘭裊裊起身,行了個禮。「我是當家唯一的妾室,這般大事,應當讓我盡一分心意的。畢竟當時當家到蘇家拜見蘇姑娘時,也是帶了我一塊前往的……」
「長風曾跟我說過他帶你去蘇家,無非是知道你對酒有研究,讓你去幫忙試酒的。」谷正明說。
「叔父一說,倒是顯得大當家對我全無男女之情了……那又為何要花重金迎娶我回家門。」
「自然是長風知道娶你回來後,有許多生意上的打理,他可以落得輕鬆。而你見多識廣,自然也知道他生性穩重,不為女色所動,不會虧待於你,這才同意嫁入我們谷家的,不是嗎?」谷正明目不轉睛地看著沐香蘭。
沐香蘭神色一凜,像畫卷裡的人兒似地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好了好了,都爭什麼呢!」谷南風將沐香蘭往下一拉,想讓她坐下。「誇你能幹美麗呢。」
「放手。」沐香蘭瞪谷南風一眼。
谷南風臉色一僵,訕訕地鬆了手。
「總之,大哥已經死了,吵這些有什麼用?香蘭……嫂子是花魁,喜歡她的人滿坑滿谷,大哥自然也是喜歡的。還有,大哥和蘇姑娘要冥婚就冥婚吧,選個好日子……」
「就是今天。」谷正明說。
「今天?」谷南風睜大了眼。
沐香蘭看著谷正明,只覺得此事背後必有蹊蹺,於是放緩神色問道:「這般大事,為何叔父先前一聲都不吭?」
「長風在夢中要我不得聲張,今天辦妥方可告訴你們。還有,今日冥婚結束後,便要將二人骨骸放進同一具棺木一一長風屍骨難覓,擺上衣冠及生辰八字即可。」谷正明起身催促著二人:「走吧,都進到內室,免得誤了吉時。裡頭已按照蘇家傳來的指示,擺設成蘇姑娘喜歡的模樣了。」
只見沐香蘭面色淡淡地跟在不自覺搓著手的谷南風身後,一同尾隨谷正明進入內室,只見——內室榻間擺著一扇繡著花鳥的屏風,榻間几案上一隻銅球正裊吐著香煙、一壺白玉酒及一隻食盒置於其上,兩張繡著鴦鴛的坐墊及隱囊隨意置於榻間。除了屋內一隅的棺木之外,一切看來儘是閒適模樣。